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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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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摸索着来到床边,摸到隔着被子的温热后,试探着往上摸去。
    一个轮廓分明的面孔在她的触摸下,逐渐在心中?成形。
    他?在梦中?,还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几?时变得这样瘦,这样陌生了?
    自那一夜过后,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晶莹的水光在无神的双眼中?晃荡,沉甸甸的痛苦压在方氏心头,让她睫毛一颤,一滴滚烫的泪水滚出眼眶,滴落在傅玄邈睁开的眼角。
    他?看着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他?轻声道。
    方氏如梦初醒,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声音,脸上血色陡然?失去,猛地挣脱了傅玄邈的手?。
    “母亲……”傅玄邈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几?声,“母亲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疲弱,让方氏转身欲走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儿子不孝,归来后未曾向?母亲请安,母亲……”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间或夹着他?压抑的轻咳。
    方氏转过身,用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床上的人:“……听说你病得厉害,我路过雨蝉院便来看看,既然?看过了,我便走了,你不必起?来。”
    方氏转身往外?,没走上两步,身后双膝清脆撞地的声音让她倏然?停下脚步。
    “母亲……母亲何时才肯原谅我?”傅玄邈哑声说。
    方氏不由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蝉雨罪孽深重,让母亲厌之入骨,自知应以?死谢罪,然?生身之恩不敢忘,蝉雨不敢本末倒置,因谢罪反让母亲站上风口浪尖。”
    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大袖如云铺展。
    他?低垂双眼,沙哑克制的声音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室内。
    “恰逢大燕罹难,哀鸿遍野,蝉雨自请入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来。每次军中?有人阵亡,我就悔恨为何死的不是自己。就连为陛下试药时,我也忍不住想,若这是一杯鸩酒就好了。”
    方氏的十指深陷掌心,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若闭上眼,强忍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但若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如果蝉雨的死能够换来母亲一笑,蝉雨死不足惜……”
    方氏再也忍耐不住,转身一声怒喝: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热泪夺眶而?出,汹涌在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庞上。
    “母亲……儿子已知错了。”
    傅玄邈克制的声音中?出现?一丝颤抖。
    一只冰凉的大手?,试探地伸向?方氏的手?。两者甫一相碰,方氏耳中?的雨声就扩大了,忽然?之间,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
    鼻尖又充盈起?了爱人的血味。
    “别碰我!”她尖叫着甩开了傅玄邈的手?。
    大袖垂落,无所凭依的衣袖像天空中?的最后一片雪花,孤零零地落回地面。
    “母亲……究竟如何才能原谅我?”傅玄邈轻声道,“若要?儿子去死,儿子立时便能自裁在母亲面前。可这般一来,受伤最深的依然?还是母亲。儿子究竟还要?做什么,母亲才肯原谅我?难道十月茹苦怀胎,鬼门关一遭换来的亲骨肉,真的就比不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吗?”
    傅玄邈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方氏隐秘的痛处,她刚刚因亲生儿子祈求而?产生的动摇在这一刻被愤怒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并非陌生人——”方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本就苍白的脸因强压的愤怒,惨白中?泛着一丝青色,“而?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母亲,你错了。”傅玄邈抬起?眼,平静道:“我才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你若对我有一丝情义——你若当真感?念我的十月怀胎——”方氏气得颤抖,就连嘴唇也失去了最后的血色,“你就不会亲手?杀掉他?!”
    磅礴的大雨。
    冷冽的秋风。
    乌黑的夜色。
    风中?的腥气。
    一切的一切都在方氏眼前复苏了。
    九年,九年过去了……仍然?历历在目。
    “蝉雨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
    傅玄邈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方氏瘦弱的双肩,她情绪终于崩溃,哭着瘫软在地。
    傅玄邈神色平静地对痛哭失声的方氏说:
    “若不是儿子,母亲的丑事就要?被父亲知道了。”
    方氏说不出来话了,可她还知道不断摇头,用泪痕斑驳,充满厌恶的表情来回应耳边冠冕堂皇的话。
    “已经九年过去了。”傅玄邈说,“母亲,不要?再为一个奴仆折损我们?的母子情谊了。”
    他?伸出手?,欲搀扶方氏,被后者重重打开。
    傅玄邈不再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眼泪流干,力气用尽,徒劳地睁着空洞而?黯淡的双眼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无所有的地面。
    “来人。”
    傅玄邈一声轻呼,一个侍女赶忙趋步走入内室。
    “母亲累了,送她回房吧。”
    侍女连忙上前扶起?方氏:“夫人,奴婢送你回去吧。”
    傅玄邈拒绝了侍女的搀扶,自己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方氏忽然?用力抓住侍女的手?,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憎恨的视线从那双失去光彩的眼中?射出,准确地贯穿了傅玄邈的胸口。
    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她厌恨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了又如何?”方氏忽然?说。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已露出了凄惨而?自嘲的笑容。
    “他?平日里对我不闻不问,一年唯独中?秋才会来我院中?吃一次饭。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流着泪笑道,“更何况,我本就打算自请下堂,我根本不怕被他?知道……”
    措手?不及听见这句话的侍女满脸惨白地跪了下来,恨不得当场割掉自己的耳朵。
    “是你……是你贪图傅家荣华富贵,贪图世人的赞颂和你那明月入怀的好名声,你怕被他?知道,你就再也做不成这天下第一公子,所以?你杀了他?……杀了世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却还口口声声……为我好……”
    方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惨笑着对紧抿嘴唇的傅玄邈道: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恨你,也恨我自己……当初留下的,为什么是你……”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内室,留下颤如抖筛,不敢动弹的侍女。
    傅玄邈看着雨帘拦截了她踉跄的背影,再收回眼,冰冷而?漠然?的视线落在屋内的侍女身上。
    绝望漫上侍女的胸口,她拼命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雨越下越大了。
    零落在泥土里的桂花被大雨碾碎。
    空气里只剩下潮湿而?略带腥气的气味。
    像那晚的空气。
    方氏没有回房,而?是冒着雨幕,沿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小路来到一间早已废弃的耳房。
    她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不顾里面厚厚的尘埃和角落的蛛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四处摸索。
    凝雨赶到耳房的时候,屋内许多木制家具上都留下了方氏的血迹。
    她的手?指被木头家具的倒刺割破了仍浑然?不觉,着魔似的到处翻找着什么。
    凝雨按下心中?的苦涩,连忙将主子从落满尘埃的木床上拉开。
    “你放开我,别拦我……”方氏挣扎着。
    “夫人,你找不到的!你放弃吧,多少?年了,你是找不到的!”凝雨忍着哭腔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就在这什么地方……那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我一定要?找到才行……”
    方氏怔怔道,不断推着凝雨。
    她纤弱的十指上都是鲜血,劣质的木头在腐朽后四处都是木刺铁钉,她的眼睛却不能在此时帮她分毫。
    “夫人……”凝雨忍不住抱着她哭了。
    方氏在她怀中?挣扎不动,安静下来,只是呆呆地重复着:“一定就在这什么地方……”
    他?们?约定要?在离开傅家后重新开始。
    他?们?已经计划好了未来的每一天生活。
    他?兴奋得每日都拿着一块木头雕来雕去,为此手?上刻满伤痕。他?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他?说要?让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他?说,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能得到小姐垂青,如今的每一天,幸福得都好像在做梦一般。
    她没有告诉他?,有他?陪伴的自己,每日也幸福得如同做梦一般。
    他?是方家的家生子,他?是养得一手?好马的马夫,他?是从眼睛到双腿都跟着方家小姐转的愣头青,他?是不辞辛苦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又大费周章把自己卖进傅府的大傻子。
    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也是这辈子唯一珍惜过她的人。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所做一切,早已不是为了报复傅汝秩的冷漠无情。她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
    天地之间,就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了。
    亲手?杀死他?的,是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子,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还有比她此刻所感?受的——更加令人窒息,令人泪流,令人说不出话,也喊不出声,像是被封住口鼻,放在铡刀下,千万次铡碎一般的痛苦吗?
    她仅剩的母爱,便是死守这个秘密。
    在阿鼻地狱一般的日夜中?,独自忍受悔恨的厉火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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