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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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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小殿下小时候是爱哭的性格吗?一直游离在外、只跟驸马闲聊的戚长风好像突然对这边产生了兴趣,不自觉挪脚凑了过来,我记得我来京城时,小殿下的脾气就已经很好了。
    这个我听昭华讲过,她说小殿下两岁前是最爱哭的,譬如奶娘给他换了一个放在枕边抓的老虎娃娃,哪怕布料、颜色都一样,他也能感觉出来,然后哭上好久,直到把布老虎换过来才算好。这个脾气跟我们丫头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小殿下过了两岁,慢慢学会了说话,就一下子不爱哭了,逗一逗就见谁都笑、谁都给抱了,驸马也过来加入了话题:
    所以昭华说我们茁茁像小舅舅,那便不必着急了啊。小儿哭一哭也没什么,权当练练嗓子了她聪明着呢,知道收着力气,喊累了就歇一会儿才继续哭的。而且她叫喊起来也并不像人家婴孩一般喧闹烦人她声音是很好听的!
    这也就是亲爹才能说出来的话了。大公主夫妇盼这个孩子盼了七年,实在是小丫头放个屁都是香的了。
    康宁一下子笑了起来,只是他好像笑急了,连带着轻声咳喘上。他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这个脾气大的小外甥女,于是坐在椅上半转过身,把咳嗽全闷在身后站着的戚长风肚子上,待到平复了才转回身来。
    对着大公主担忧的神色,康宁笑着摆了摆手。
    茁茁?不是说还没给起名字吗?小皇子好奇问道。
    大名怎么都定不下来。先起了个乳名叫着,就唤作茁茁了。还没叫开呢,前儿昭阳过来时都还不知道,现在也只是我和她爹爹这样叫着。大公主含笑答道。
    是哪个字?可是灼灼其华的灼灼?戚长风不知道为什么看襁褓里的小姑娘越来越顺眼起来,好像长得也有些像小殿下。
    我说是像吧!下巴和嘴唇都有些像,昭华公主端详着女儿,不是那个灼,就是一亭兰茁的茁了,起了个扎实健壮的小名儿叫一叫我和驸马也不奢望她怎样聪慧优秀、美丽卓越,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就挺好。
    从大公主府消磨了半日时间,直到出来时,康宁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温馨快乐的氛围中神思游荡。他裹在厚厚的氅衣里面、和戚长风两人走在冬日下午清冷又宽敞的大路上,尤自感叹:
    茁茁真可爱啊,我们不过在她醒来后陪她玩了一会儿,她就像是记得咱们了似的她的脑袋还跟着咱们转呢!你说她现在就看得清人了吗?小皇子有点兴奋地回味着外甥女的小模样。
    至少轮廓应该是能看得到了。戚长风回忆了一下自己儿时听到的他娘讲过的小儿经,不确定地说道。至于记不记得的茁茁自然记得小殿下了,毕竟有这么一个俊美的舅舅,谁会不喜欢呢?
    哈哈,这倒是哦!康宁边琢磨边笑,不过她真的跟我长得像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真是有点像的,戚长风点头确定道至少像到让他都对这个小郡主多了几分天然的喜欢了:
    昭华公主说的下巴和嘴唇是最相像的就是额角那里都长得有点相似,估计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的人了。
    小皇子更开心了,好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像我好呀,像我说明茁茁很会长。她的小舅舅那可谓是俊美无俦、风采一流啊。这小丫头知道照着小舅舅长,以后也必会长成个大美人了!
    他这么一副生动可爱、脚步轻快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快活又明亮,简直看得戚长风一颗心都要化成了春日的融融热汤:
    那等茁茁小郡主长大了,小殿下带着她出去交游玩乐,必定会迷倒整个大梁的少年郎啊!估计届时公主府的门槛都会叫求亲的人给踏破了,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这个做小舅舅的可不要舍不得甥女嫁人才好。
    康宁好像听得呆了,不知不觉就站住了脚。
    不会的。等茁茁长大了小皇子想象着那个场景,突然极温柔地笑了,只要她开开心心、只要她心里喜欢,她想要干什么、想要爱谁都好。
    然后他所有的思绪好像都从未来的幻想中迅速回流,落在当下,落回对面的人身上:
    戚长风,你头发上落了一片碎叶子你过来一点,我给你摘掉。
    第68章 任性 就因为我快要死了
    大公主府就坐落在离宫城一条街远的地方。这一片区域算是内城中的内城, 沿途除了几处要紧的官衙,便是重臣勋贵的邸府,莫说是摊贩商铺、便是寻常的百姓等闲也不会跑来此处。
    戚长风的将军府与此处却也相去不远。上回康宁和戚长风去到东城萃英集那一片闹市街区, 戚长风的亲兵从西边的孟府得到急信、先是回将军府没找到人,又一路边探边问最后在萃英集寻到他们,可以说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这一次前来报送急信的人却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截住了。
    能够让手下人急迫到这个程度、甚至在戚长风和小皇子出门的时候都一刻不能耽搁也要报上的消息,只可能是跟一件事有关鬼鹊子。
    实际上戚长风这两天就一直在等着下面的人送上好消息来了。
    但是耿飞忐忑的面色让他意识到恐怕送来的消息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是岭南的匪乱又有了什么变故吗?戚长风按捺着急迫、皱眉暗示他的亲兵,此事我已知道了。你先等一等, 我要先把小殿下送回宫。
    今日这场出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戚长风必须要亲自把他的心肝宝贝好好送回到望舒殿才能安心。况且药材一事与小皇子之间的瓜葛是连耿飞都不知道的,戚长风也怕亲兵不知轻重、露出端倪, 现在小皇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还是要暂把他们两人隔开才行。
    不是匪事!将军,是耿飞知道戚长风对寻药一事有着几乎病态的莫名看重。他们这些心腹自然急将军之所急,这数月里也全身心地投入此事当中。这会儿他切切于要将雾山处送来的急报告知戚长风、让将军尽快有个打算, 也顾不得看戚长风眼色了。
    耿飞!闭嘴!戚长风又惊又惧,度着心腹焦色便生出许多不妙猜想,可他又要尽力忍耐着, 生怕今日一直高高兴兴的小皇子被打搅了兴头, 我要立刻送小殿下回去, 等我出来再听你细说!
    戚长风在那个当下其实是乱了方寸了,根本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一向善解人意的小皇子就这样静默看着他们, 既没有出声转圜、也没好奇地询问隐情。
    戚长风三言两语让耿飞回府等候,便揽着小皇子的肩继续往宫门方向走,康宁也便微笑着顺从了,好像未嗅出一点戚长风在刻意隐瞒什么的苗头。
    我看着康宁被迎上来的侍女接手、脱去了氅衣,怀里捧上了绒毛的暖炉, 戚长风才神色僵硬地开口。
    我知道了,康宁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有要紧事,那你先去忙吧。
    戚长风从望舒殿到将军府的那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他几乎是抗拒着见到耿飞、抗拒着听到那个大概不太顺利的讯息、抗拒着自己走完这短短一程。
    但实际上他的速度非常快,到最后都要变成一道残影。
    而耿飞口中要禀告的急讯,几乎比戚长风能想象出最坏的极致还要糟糕。
    将军,我们的人进了雾山山脉,找到蚩族人聚居的地方,因为语言不通、蚩族人也蛮横擅战,我们跟他们僵持了好久可是等我们真正将那些人打服,逼问起鬼鹊子的下落,才,才知道
    知道什么?戚长风声音低沉而极轻。
    蚩族人的村落里面,已经连一株鬼鹊子也没了。据他们自己说,几个月前曾有一帮南夷人过来,对他们喊杀喊打的,亲眼盯着把他们那里的鬼鹊子一家一户全都给烧光了。他们一开始下山抢掠、又对我们的军队抱有那么大敌意,也是因为鬼鹊子被烧,他们今年捱不过山里热瘴,就连族中老弱都病了不少他们没说假话,长了毒疮的老弱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南夷人的事他们也从蚩族小孩嘴里套了话都是真的。
    戚长风那一刻浑身都在发冷。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让人在最幸福的时刻、在不久前刚得到了充满希望的好消息、在人全心相信未来一片明光坦荡的时候,然后突然降临了冷酷无情的黑暗与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和恨意开始在戚长风骨血中无边无际的生长。
    戚长风这一生,不能说不坎坷,但是他恨过奚南王、恨过南夷人、恨过杨涵、甚至恨过无能为力的自己,却从没有厌恶过他自己的命运和不公的天道。
    他一向认为诘问苍天是最软弱无能的发泄方式。他相信人,相信行为和结果,相信慈悲、保护、规戒和向善,相信这世上爱与恨的力量。
    然后截止此刻。
    七年的杀伐也比不上此刻即将失去爱人的无望。一种真正的残忍和冷酷从他心脏里徐徐生出了。
    他逐字搜寻着耿飞的字眼。
    很奇怪,好像如果有一刻,这世上除了一个人的命,其他的都不是命了人就立刻能找到一个新的、血腥而精明的方向。
    不。我不相信蚩族人手里是真的没有了,戚长风轻轻按住眉间血红色的疤痕,乌黑的眼珠好像吸走了这黄昏的屋舍内所有天光:徐嘉搜查了没有?蚩族人那里肯定还有秘藏!绝不会连一株都没了的
    叫他们交出来叫他们给我交出来,戚长风嘴角勾出了一个寒凉的笑,这样深山里的村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老弱能死得,却不能死富户、巫医、青壮乃至族长。他们世代靠这样的东西为生,绝不会因为一点牺牲流血就叫外来的人夺走那些压箱底的私藏。
    耿飞,吩咐下去,人马备好,明日我要亲下岭南这鬼鹊子他们有也要有,没有也要有。他们最好识相一点,把我要的东西乖乖交出来。鬼鹊子他们还能再种下,几百人的命却一茬就能杀完。不然就把这些人都串起来,挂在山上,一个一个慢慢把血放光。
    耿飞当时大骇,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距他不远的戚长风,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个他追随了七年的将军一样。
    将军到底为何非要找到这些药材?!亲兵终于忍不住发问出声,这药到底是作什么用啊!
    是要救我的命。戚长风没再看手下一眼,只在略过耿飞时轻轻说道。
    但是戚长风第二日没能走成。
    南下剿匪的借口在小皇子那里已经不再好用。
    他揪着前来告别的戚长风,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任性:
    我不许你去。堂堂大梁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便是你手下也不是无人可用,为什么剿个不成气候的野匪这种小事也需要你次次亲去啊!我不放你走!
    这其实算是个由来已久的不合理之处。只是康宁上回完全没计较,戚长风还以为他不懂。
    因为岭南的地势复杂,当地夷族趁地利之便踞守山中,大军久难攻克总不能一味加兵、不计成本的死耗吧,还是要我亲去才好。戚长风尽力解释。
    呵!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温大将军、还有你手下的左将军耿飞,他们就不会打仗了?小皇子却不依不饶。
    耿飞出身北方,不熟悉岭南地貌;温将军他们年事渐高戚长风越说越觉得辞穷。毕竟南夷之南耿飞都曾打过,温丹更是正值壮龄。
    戚长风,难不成大梁在你之前就没人能打仗了?康宁快被他气笑了,怪不得朝中人都说戚大将军要时刻把军权抓在手中,果然也没冤枉了你啊!
    戚长风从没听过康宁把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大梁的小皇子,京城的小殿下康宁本身就是大梁的风花雪月了,他几乎是一段活生生的人间理想。
    什么军权、舆论、争斗、朝政他别说心中有数了,戚长风甚至以为他长到十八岁都对这些丝毫未曾知晓。
    讶异?无奈?隐怒?惊痛?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滋味漫上了戚长风心头。
    小殿下,这是陛下的皇命。戚长风半晌才听到自己无力的辩解,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干涸喑哑、苦涩难听。
    如果是皇命难违,那我现在就去请求父皇收回皇命,戚将军看这样行不行?小皇子还是不肯松口,只是执拗的看着对方。
    戚长风被他这样看着,只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被人死死攥住了,却仍然只能艰难地摇头。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请殿下不要任性他一字一顿道。
    假如我偏要任性呢?小皇子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平静:
    戚长风,你上回去剿匪,就落了一身伤,这里他举起手,缓缓落在将军左肩上,这里,还有这里现在还有结痂没有脱落。你现在还要去剿匪,我真怕你这回直接就死掉了。
    戚长风根本没有防备他能知道这些。
    说实话,从他回来那天康宁就一直表现得高高兴兴的,对他剿匪始末几乎没有一点关注的意思。戚长风既有些失落、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在回京之前已经把大半的伤都养好了。
    他是特意等到伤口表皮开始痊愈才回京的,那么殿下怎么会知道?
    药味,下意识的动作,还有小皇子自嘲一笑,长伤口时很痒吧?你这傻子,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戚长风,我又不是叫你永远都不许出去打仗。我只想让你这段时间哪儿都不要去,只留在京里多陪陪我,好吗?
    他那时几乎是哀求的看着他,眼底流淌着干涸的月光。
    戚长风何尝不想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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