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几十年修理机甲的技术，不觉得浪费吗？”
    “你，”武师傅的瞳孔缩小，“你怎么知道我是？”
    “大概因为星野城没有秘密吧。”
    楚玉楼抬头仰望，空中除了那些藤蔓一样交错的钢丝通道，就是乌压压的机械蜻蜓。
    说起来，他生活的这块区域只是星野城中极小的一个地方，一个居民区。而他还没有去别的地方看过，别的地方也和这里一样吗？
    他好奇地打开星野城的内部地图。
    这里原来是军事防御用的，整体修建成圆形，除了最主要的那些建筑，其他都是后建的，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布局，所以地图看着十分混乱，除了几条主干道开阔一些，其他道路都密密麻麻和蜘蛛网一样。
    金色的线条将灰色的建筑群分割成了十三个不规则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都代表一个相对独立封闭的区。其中有三个格子被打了红色叉叉。
    他们这里是第九区，靠近中心地带，属于生活区。
    如果他要去别的区域，需要经过特别的通道，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介绍人。
    “原来星野城这么大。”
    旁边的武师傅还是想着之前楚玉楼说的话。不过他的身份在高层这里不是秘密，店长知道并不奇怪。
    从他心灰意冷到了星野城，也有几年了。
    他不知道楚玉楼看着地图发呆，还以为他在担心这些建筑的稳固性，毕竟这些层层叠叠风格诡异的房子看着就是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店长不用担心，别看它们破破烂烂的，要毁掉还不太容易。而且我们这里是中心位置，就算有不可控的麻烦，比如‘怪物’，往往也破坏不了多少。”
    “‘怪物’经常出现？”
    “嗯，最近第七区就遭遇了火蜥蜴。不过要说影响比较大的，却是半年前那次。编号二十七，巨物系的三头斧怪物走进这里。它身高有百米多，嘴里会发出电磁炮，身上覆盖的皮甲用炮都打不穿。地下城的通道打开，出来了两架大型机甲才打死它。”
    楚玉楼不知道这件事，他问细节：“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怪物是突然出现的，一开始人们只是注意到城外堆放垃圾的地方亮起强烈的光。”说起这件事他还是唏嘘不已，“等他们意识到不对，那个怪物已经出来了，并且用带着三角甲片的尾巴直接打碎好几栋建筑。
    “之后它张开嘴，轰的一声又是一大片的建筑倒下。”
    “是这里？”楚玉楼指着星野城边缘地区的三个红色叉叉。
    “是这里，现在这三个区还是一片废墟，靠近了还能嗅到血腥味。因为重建费用太高，废墟没人动，那些尸体都埋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腐烂干净了。”
    想着当时惨状，武师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一次星野城死了三万七千人。
    “从第一次出现怪物到现在，这些东西的数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对付。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再也抵挡不住，彻底消失呢。”
    那天楚玉楼就去了已经被摧毁的三个区域。
    那里还保持着当时被怪物破坏的模样，入目都是高温灼烧过的焦黑，还有星际怪物蓝紫色的腐蚀性血液。大楼仿佛被玩坏的玩具随意丢弃，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一些拾荒者还在废墟上寻找能用的东西。
    星野城是这个千疮百孔星球的小小缩影，一边岁月静好，一边硝烟弥漫。
    在星野城无聊人士的关注中，河道清理完毕并且仔细消毒过，之后布上许多管道，还有工人放置了许多奇怪的机器。
    原来是让环城河这条死水河流动的机器。
    在环城河高低落差最大的河段，店长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块块天然石头，把那里布置成了浅河滩。
    以后这里就是进行自然过滤的‘沼泽过滤池’。
    除了这些，在宽度最大的一个河段还架起了一扇高高的‘门’。
    这个门是由两岸的两根十多米高的尖锥柱子和一个横跨河道的古怪圆拱形东西组成的，像个劈开腿蹲在河上的大裤衩。
    “这东西干什么用的？”
    “不知道啊，难不成在下面架一个秋千？”
    “架秋千？你游过去荡啊？”
    岸上的人议论纷纷，却没一个知道这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
    这时候环城河现在的主人在做什么？
    他在面试。
    “……”店长看着被推荐过来，据说以前在超级大酒店做掌厨的女人，她身材曼妙有着流畅又有爆发感的肌肉线条，然而，没有头（物理）。
    楚玉楼第一次看到这种变异方向的基因崩溃，没有头，只有一截脖子，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惊悚版本。他很好奇她平时是怎么看到、听到、嗅到东西的，又是怎么吃东西的。
    “店长不会想看到我是怎么吃东西的。”她说，但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是合成的机械声。
    “抱歉。”楚玉楼直接道歉，他的视线确实过于冒犯。
    “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她声音里带着笑，“您太礼貌了，简直不像是星野城的人。”星野城的人才不会因为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道歉，当然，也不会觉得奇怪，比她怪异的人都有，她只是没有头而已。
    “不知道您的考核内容是什么？”
    “请跟我来。”楚玉楼带着她走进酒馆后台，从柜台后的小门能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开阔的厨房，一排是料理台和各种烹饪器具，一排是保鲜柜，里面什么食材都有。
    女人快步走到保鲜柜，并且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
    楚玉楼看到她手心有一只眼睛，原来她用这里‘看’东西。
    保鲜柜里全都是十分新鲜的食材，那蔬果鲜嫩得就像刚刚采摘下的。
    “这些都是最好的食材。”她惊叹着，没有一个厨师能拒绝这样的食材。来到星野城三年，她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天然食材的芬芳。
    之后她注意到放在角落的三颗装饰用的巨型鸭蛋，这鸭蛋比她都大：“这是柜子吗？里面放什么？”
    “这是鸭蛋。”楚玉楼说，“能吃的。”
    厨房安静了两秒，考核者‘咳’了一下，若无其事继续查看其他食材，结果她在冰柜里发现了一截断裂口有水桶粗细的还在扭动的章鱼触角。
    考核者肃然起敬：这玩意儿……海怪触角吧？
    “做四菜一汤，要求每道菜用的主要食材都不一样，要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楚玉楼看着时间，“一个小时，能做完吗？”
    “能！”考核者从腰间抽出两把刀往剁板上一放，整个人气势就变了。
    第19章
    楚玉楼没有限制食材，这里所有东西都能用。但考核者没有选择最简单不会出错的食材和菜单。她在食材保鲜柜前面仔细挑选。
    她选了一只肥嫩的老母鸡和几种菌菇，然后把它们放在一个篓里。之后她选择了一条五六斤重的伙头鱼、海贝、高山白菜和豆腐。
    在天然食物稀缺的今天，这里面很多食材一些人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吃，她敢选，可见是真的学过接触过。
    楚玉楼看向她，目光充满期待。
    事实证明，再惊悚的无头形象都不能掩盖一个人的魅力。
    考核者一进入烹饪的状态，她的身上就散发出了优秀从业者那种成竹在胸的自信，并且动作如行云流水，简单、快速、精准，充满另类美感。
    每一片都一样厚薄的菌菇，片成蝴蝶状雪白晶莹的鱼肉，分离开却不伤一点瑶柱的贝肉……
    楚玉楼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又担心打破这种让人浑身舒爽的节奏感。他还没尝到这女孩制作的菜肴，但他知道结果稳了，他将有位员工。
    结果也正是如此，楚玉楼只尝了一道菜，心里就已经定下是她，等全部尝完，他立马就拿出了钱多事少的诱惑：“一天三个小时，月薪三千。”
    以信用点的购买力，三千已经是战胜百分之七十的人的高薪，何况她每天只用工作三个小时，店长土豪人设不倒。
    “逢节日休假。如果有突然的任务需要加班，时薪加倍。最后……还有五险一金。”
    考核者愣了下，怀疑自己的耳朵，星野城还有这种东西？
    “等一下，店长，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的情况？我……”
    “知道，有人放话不允许你再拿刀掌勺，你让那个人来找我，我和他聊。”
    只听到这轻描淡写，却将她头顶的乌云轰散的话语，女人的手指颤抖着握成拳头，她克制着自己的激动：“能再次掌勺，能接触那么多的天然食材，还有这么好的福利，傻瓜才拒绝。老板好，我叫芭芭拉。”
    “你好，我姓楚，楚玉楼。”
    芭芭拉离开没有多久，介绍人来了。
    是谁也想不到的人，长辫子的退役军人。他出了名的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来酒馆喝酒也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知道店长一定会看上她的手艺。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现在应该是最小的国宴主厨了。”
    店长拿出一杯枣红色浓香四溢的酒。
    “你的报酬。”
    “是新酒吗？”
    这酒的香味就像是火焰一样刺激热烈，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嘶——好喝！”
    这种蒸馏过两遍的酒酒精度已经达到五十七，但因为酒液香醇可口，忍不住再三品尝，就忽略了烈酒的刺激。
    一杯酒下肚，长辫子退役军人的脸红了，意识虽然还清醒，理智却在放纵。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店长之后就觉得，如果这里还有谁可以无视那些威胁，那就只有你。其他人要么是不屑，要么是不敢。”
    楚玉楼擦着杯子，听着他说。
    “店长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他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越发死寂，“店长听说过克隆岛吗？”
    “那是什么？”
    “人体克隆，是全世界都已经禁止的一种技术。不过在二十多年前，却有一帮权贵集合起来，他们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女克隆，再把克隆体集中放置，就形成了克隆岛。”
    他放下空酒杯：“店长知道他们克隆这些做什么吗？呵，那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器官库’。当他们受伤需要替换器官，或者需要替身、诱饵的时候，这些克隆体就派上用场了。”
    说到这里，长辫子退役军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店长也没有追问。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他站起来，才走出门两步，哐当倒地上了。
    楚玉楼默默在酒水牌上挂上‘出门倒’的牌子。这种酒用米酿制，为了增加风味他还添加了糖和其他配料，之后两次过滤蒸馏，喝的时候能嗅到谷物的清香，入口绵柔香醇，属于浓香型烈酒。
    这也是他从蓝星学来的一种酒，据说有一个英雄就是喝了这样的酒，醉着打死了斑斓大虎。
    “不知道新员工能不能喝酒，说不定喝了也能打虎呢？”
    星野城是个秘密很多，但也不存在秘密的奇怪地方。他刚刚招收了新的员工，半个小时后迦南就来了通讯。
    这个看着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的影像出现在楚玉楼面前。
    “你收留了无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