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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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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人群有人道:“这画画得有些意思,要是我能找到这画师就好了。”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人也不瞒着身边人,道:“我那书铺子里新出了一本谐趣集,若是能有这画师作插画,必然可为那书增色不少。”
    谐趣集?作画?
    江月儿顿住了脚步。
    第55章
    江月儿忍住毛遂自荐的冲动, 跟两个同伴使个眼色, 跟上了那两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穿一身松花色的道袍, 头上绾一根竹簪,颌下留三绺长须。若不是听见他说书斋的事,江月儿只会以为他是个风流文士, 而不是商人。
    因她自家阿娘就是织布的大行家,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人穿的道袍是用松江三梭布织成, 还带了暗花, 虽然看上去素淡不出奇, 但这样的小半匹布比寻常的一匹潞绸还贵呢。
    这样的主, 肯定不会缺钱。
    那两人说着话,根本没往身后看。
    江月儿也就更加大胆起来, 领着墨生和荷香, 两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眼看那两人拐进一条小巷,她想也不想,小跑着跟了上去。
    刚一进巷子,一双大手横空伸出,江月儿“啊”地一声往旁边跳了一下, 那大手正巧捉住不明所以的荷香!
    再一看墨生, 他也不知何时双臂被另一个人擒住, 还像只小鸡一样被人拎住了衣领!
    “你们几个小家伙,为什么跟着我们俩?”
    见江月儿神色戒备,吓得直往后退, 穿松花色道袍的男子和缓了些神色问道。看见他们几个,两人显然也很意外。
    人都在那两个人手里,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江月儿小声道:“我们是听你说,想找那个在泯州会馆画画的画师,才想跟上来的。”
    松花色道袍男子挑挑眉:“那你是认识那个画师了?”端详她片刻:“你就是画里的那个小姑娘吧?那画是你画的?”
    江月儿便耷拉了肩膀:画画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出口恶气,即使将她画的那些画用谐趣的手法处理了一下,细心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就是她。
    别人都猜出来了,她否认也没用了:“是我。大叔,这是场误会,你能把我的伴当放了吗?”
    “小姑娘,既然你是那个画师,为什么不在当时祁兄跟我说话时就说呢?”这回说话的是那个祁兄的同伴,他神色依然警惕,抓着墨生的手不仅没放,反而更拧紧了些。
    墨生嗷嗷惨叫。
    江月儿很少看见面对她戒心还如此高的人,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我怕你们是那个周全安的同伙,想跟着你们再看看,跟人打听打听。”
    说得两人面面相觑,松花色道袍哈地一笑,放开了荷香的手腕:“你这小姑娘,还怪有戒心的。”
    另外那个穿黑色短打的也松了手,听江月儿道:“你们不也是?我明明离得那么远,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跟着你们的?”
    松花色道袍笑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法子。小姑娘,你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话,那你意下如何?”
    江月儿却先问道:“你那书铺子叫什么名?在哪?”她可不能凭着别人的一两句话就当了真,总得多方打听打听。
    松花色道袍往街面上看了看,指着对面的一个茶馆道:“我们去那里面慢慢说吧。”摇头直笑:“这小姑娘想得还挺多。”
    江月儿原有些犹豫,跟着那人到了街对面。看他进了茶馆,在大堂里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方跟着坐了下来,问道:“那您现在能说说了吗?”
    松花色道袍叫了壶茶,道:“我那书画铺子叫汗牛书铺,你往泯州会馆的西边路上多走两步就知道了。”
    “汗牛书铺?”江月儿嘀咕道:“怎么叫这名字的书画铺子这么多?”
    松花色道袍惊讶道:“莫非姑娘还见过其他叫汗牛书铺的铺子?”
    江月儿道:“我们松江也有一个汗牛书铺,我前些天还在里边卖过一幅画呢。”
    因江月儿那幅秋牡丹图就是在汗牛书铺卖出的,还卖了半两银子的高价,她对这个书铺的印象特别好,连带着对松花色道袍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哦?”松花色道袍问道:“你卖的什么画?”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江月儿道:“是幅秋牡丹图。”
    松花色道袍忽然双眼大睁,猛地倾身过来:“那幅秋牡丹图是你画的?”
    江月儿吓一跳:“怎么了?你看过我那幅画?”
    这回换穿黑色短打的那人笑了:“祁兄,你还说要找到这幅画秋牡丹图的人,现在可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松花色道袍拊掌大笑:“极是。那画虽说技法稚嫩,有些不足,但晕色方法看上去有些眼熟,已初具大师之风。”他像看稀罕似地看着江月儿:“小姑娘,你天赋很高啊。如若你能给我的谐趣集作画,每作一幅,我给你一百文钱怎么样?”
    一百文钱哪?
    见江月儿神色缺缺,松花色道袍加力劝说道:“小姑娘,你别嫌一百文钱少。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能在书铺里画插画的其他画师行价是多少,一百文钱一张已经是最高价了。”
    可江月儿昨天半天就赚了五两银子,而且他们住在客栈一天就至少是半两银子的花销,她画五张画才赚得出来。
    一本书里能有个十张插画就不错了,这笔钱听上去诱人,其实并不多。
    不过,有生意做当然也不错,江月儿兴致是不高,但很爽快地点了头:“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要画?要怎么画法?”
    松花色道袍道:“就照你刚刚画‘文贼可耻’的那个风格画就行了。”想到这里他又笑:“你这小姑娘,怎么画得这样逗趣呢?想到把周全安画成个猴相,却叫人一看那神态就知道是他,绝了!”
    江月儿:“……”她明明画得很愤怒好吗?!
    至于为什么把周全安画得这么像猴子,完全是因为那是仇人嘛!难道她还要把仇人画得多好看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松花色道袍看眼前这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像随时都能炸毛的样子,越发想笑了。
    终究他是个体面人,喝了口茶压住了笑意,道:“正巧我要去书铺一趟,你们随我一道去,让掌柜与你订个契。”
    他这样头头是道的,让江月儿更放心了,想到这位是老板,忙露出她甜甜的笑意:“好啊。”
    松花色道袍看她这样,终是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三声:这小丫头也太会变脸了吧!
    他起身会了帐,听那个穿黑色短打的人跟他道别道:“那祁兄,你既然有事,我就先行一步好了。”
    祁老板出门叫了辆牛车,带着江月儿坐上车,看她一双大眼睛一会儿看东,一会儿看西,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江月儿指了一个人,与他道:“我在看那个人,他脚下还滚个油桶。你说要是有人推他一把,是他滚得快,还是油桶滚得快哪?”
    江月儿指的那个人是个胖子,那胖子手上拿个铁圈,铁圈套着个油桶,他大约为了省些力气,就把油桶踢倒在地上滚动。而那胖子与一般胖子又不同,上下十分一致地一般粗细,胖得十分匀称。祁老板想象了一下那人躺在地上跟他的桶一道滚动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江月儿扬着头道:“我爹我娘我外公我外婆还有我家华华,我家阿敬都这么夸我呢。”
    祁老板看她一会儿,笑道:“还防着我,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啊?”
    江月儿吐吐舌头:“您猜出来啦?”她有意说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跟祁老板表示,他们家人很多,别欺负他。
    祁老板笑道:“小丫头,你还嫩着哪。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一时想起她的画,来了个点子:“正好我要出谐趣集,不如你把你画上的东西写出来,也算一则谐趣,如何?”
    “啊?”江月儿苦了脸:“还要写出来?这有什么好写的?”
    祁老板道:“你若是写出来,我给你算五十字一百文钱如何?”
    江月儿倒是想赚:“可这件事写出来,要怎么才谐趣嘛!”
    祁老板一想:“的确是。这事说起来也是憋屈,都是你画得好,才叫人觉得逗趣。看来,我这一百文钱是给不出去了。”
    一百文钱哪……只要写五十个字就能把半天的房钱赚回来……
    江月儿一想到一百文钱就这么长着小翅膀地飞走了,心疼得差点没喘过气儿来,灵机一动:“那我可以把画画出来,你再——”
    江月儿说着说着不好意思了:她那画明明都画过一回了,再给祁老板画了还要收钱,人家傻不傻嘛?他完全可以跟周全安一样,自己收来了照着画嘛!
    祁老板却是眼前一亮:“是啊,可以画出来。但你那只有四幅小画,我便是付了你钱,也不能结成册啊。关键,若是想谐趣,你那故事必不能跟今天画的一样,是个无奈的结局,总得使恶人受了罚才是。”
    江月儿被他一点拨,茅塞顿开:“那有什么?我可以改嘛!”
    祁老板摇摇头:“不成,你这件事怕是已经传出去了,若是改了,就不是那个意思了。人家只会当成这是个单纯的故事,以为我祁某人在打压同行。”
    江月儿泄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怎么办呢?”
    “到了。”
    祁老板看江月儿发愁的样子,安慰她道:“小姑娘,不用着急。你若是缺钱的话,跟我们掌柜签了契,我让他稍后多付你些定金。”
    这哪是多付定金的事……
    她现在是极度缺钱啊啊啊啊啊!
    尤其是看着钱,赚不到手里,可不是要急死她?
    祁老板看她苦巴着脸的样子,心里直笑,将她引进铺子,跟掌柜交代一声,就要进里间去。
    “啊!”江月儿大叫一声:“老板,我想到了,这个主意成不成?”
    她没注意其他人的目光,将祁老板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个主意不成,我还听说了几件事,要不我给你画别的?”
    “什么别的?”
    江月儿想起她在镖局听人海侃时说的一件事,道:“我是听说有地方有个吝啬鬼,他家里明明谷满堆麦满仓,却锁在仓里不给别人吃,也不给自己吃。每天他们家的长工都是喝着照成影儿的稀粥在干活,实在熬不住,有一个长工就出了个主意……”
    她说的这个故事是听镖局里镖师说的,讲的就是这个吝啬鬼天天虐待家里人和雇工,长工吃不饱,晚上睡不着,就看见米仓里一只大老鼠每天偷他们的谷子。没想到,那几个长工合力将老鼠捉起来绑着,训练老鼠偷米偷肉给他们开小灶,那个吝啬鬼只知道他的肉和米少了,但一直没发现到底是怎么少的。后来还是有个长工吹牛时跟人说出来,这件事才传了出来。
    这事原本就又好笑又离奇,便是见多识广如祁老板都听住了,他边笑边问:“你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你是打哪听来的?”
    江月儿笑道:“当然是真的。祁老板您看我像是说瞎话的人吗?”她努力睁大眼睛,表示着自己的诚实。
    祁老板是真相信她,因为面前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衣食无忧,没遇到真正困境,过过真正苦日子的孩子。如果不是听人说起过,以她的见识,编不出这样又苦又好笑的故事来。他当即道:“这个故事好,你若是能把这故事画下来,我每幅给你一百文钱!”
    江月儿大喜:“谢谢老板!”这故事不像她的那三十二文,有头有尾又好玩,关键是它长哪!
    她说着话,已经想好要怎么画了,听掌柜道:“那东家,那画画好了,印在哪呢?”
    祁老板一怔,江月儿看他面上现出难色,似乎有退缩之意,一下就急了。一涉及到钱,她的脑袋就转得特别快:“不如另印一份吧!就叫谐趣画,怎么样?”
    “谐趣画?”祁老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大亮:“好主意!我可以再出一份谐趣画的集子,定是有不少人来买。”他看着江月儿,像发现了大宝藏一样:“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不赖,这点子出得不错!”
    他是书商,最是清楚卖书的限制在哪。本朝虽然鼓励平民读书,但读书多贵啊,大部分人终身连学堂都没进过,斗大的字能认识一箩筐就不错了。
    因此,办书画铺子实际赚的也就是固定那些读书人的钱。祁老板原本也是这样定位的,但江月儿的话完全为他打开了新思路,尤其看见上午泯州会馆面前围观者的盛况,就该知道:谐趣画可以引来那些不识字的人的兴趣,使他们掏钱购买。
    这种谐趣画可以画薄一些,定价别那么贵,有些有点闲钱的人家肯定会买。
    江月儿不明所以,但看祁老板这样高兴,赶紧趁热打铁:“那我们说定了?”
    祁老板摇摇手,笑道:“哪有这样容易说定?若是你想出谐趣画,只这一个故事可不够。”
    他想要别的故事,这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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