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这年，是苏静第一次见到刘氏双胞胎，老师在介绍他们时，用着有些逗趣的话语道：「这个爱笑的叫刘阳，哦，隔壁班板着脸的是他的弟弟刘慕，两个是不同人，女孩子可别暗恋错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但看得出那张脸实在是好看的过份，脸部线条既阳刚又带着些许的柔和，态度从容，彷彿不受喧嚣干扰。他也是苏静唯一一个看过，能把丑不拉基的蓝色运动衫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几个女孩子交头接耳，脸上难掩兴奋。
    刘阳走下台时，不经意地往她这个方向看了几眼。
    因为长得高，刘阳被安排在靠窗最后一个位子，离她不远，只隔了两排。
    两人几乎没有交集，苏静下课后，就会一个人跑到社团去练习游泳，其实她因为身体差，早就被教练限制不能再下水，所以她以苏暖的名义借了场地，反正别人难以分出她和苏暖的差别。
    在水里总能让她安心而且自由，苏静甚至想，自己要游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但事与愿违，每下一次水，她就会发一次高烧。
    苏暖和苏白担心的不得了，纷纷抱着苏静哭了起来。苏静看着医院白色天花板，只觉得她每次身体状况一差，她们就会又伤心又自责，明明不是她们的错，想安慰，却怕她们因此更加内疚。
    但她不想放弃自己热爱的事情，那也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亲姐姐开口：「可不可以……至少让我比完赛。」苏静烧着一张脸，声音很微弱，苏暖望着这样的苏静，又红了眼眶。
    苏静的眼神中带着难得的恳求，她很难拒绝妹妹。
    所以今年游泳比赛，苏静用了苏暖的名义参加，这一年也是苏静最后一次参加比赛。
    过程中苏静拼尽全力往前游，虽然速度很快，但中途仍因为身体不适落后了其他人，最后以第四名完赛。
    拿着安慰奖，苏静将泳帽脱下坐在一旁休息区，黑色长发潮湿的贴在胸前，她皮肤白皙，但脸色却有些苍白，垂下双眸的睫毛上还有点点水珠，她无声的失落看上去有些悲伤。
    相反的，男子比赛中，同校生的刘阳赢得了冠军，全场热烈欢呼，几乎都要忘了苏静的存在。
    可是他没有忘，他上前和苏静搭话。由于苏静和苏暖个性相差甚远，所以她努力做个样子，硬是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你游泳的样子很美。」刘阳微微一笑，眼底的笑意十分温柔，苏静愣愣地说了一句谢谢后，看到刘阳身后的记者迫不及待的围上。
    苏静起身要离开，却不小心和来往的人群擦撞，跌落水中。
    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更是提不起劲，苏静喊不出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似乎跌入了另一个世界，阻隔了现实。
    大家都以为她身为选手应当能自救，可惜没有，刘阳见状连忙推开眾人一跃而下，苏静看着刘阳，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那时候，她也这样救过一个人……
    小时候的苏静十分热爱游泳，那是个性内敛的她做过最开心的事。
    但因为一场事故，她为了救苏暖几乎要丧命，抢救回来后的身体变得极差，一点风凉都能让她高烧不退，更别提游泳，儘管如此，她仍拖着病体偷偷地练。
    在水中，身体会变得很轻，也没有人说话，非常让人安心。
    第一次被夸奖，是因为她救了一个男孩。
    第一次被误会，是因为她救了一个男孩。
    第一次被人骂，也是因为她救的这男孩。
    那是第一次苏静有了做错事的感觉，但她反而很开心，头一次知道自己学的技能这么有用。
    她想朝游泳的道路前进。
    但就在决定目标后的隔天，苏静和苏暖为了保护过马路不慎跌倒的同学而出了车祸。
    她已经不记得当下发生的事，因为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已是她昏迷后的好几十天。
    苏暖好好的，让她松了口气。苏白和医生说着什么，表情非常凝重。
    她带着氧气罩，看着天花板的白，没想过这会是她往后最常见的景象。
    苏静以为，她会好起来的。
    一天过去、两天、三天……甚至一个月、一年……她的身体没办法再像从前那般，健康无病。
    最后她接受了事实，放弃了很多以前很喜欢的事，甚至会因为人群而感到喘不过气。
    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哭泣，抱着自己的膝，把脸埋在其中。
    从那时候起，世界的色彩似乎不再鲜明，她感觉不到什么快乐。她会跟在苏暖的身边听她说些有趣的事，望着她那因为阳光而闪耀的笑容，知道她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叫刘阳。
    刘阳，就是救她的人。
    苏静再一次在医院醒来，苏暖握着她的手趴在一旁睡了过去。苏静将一旁的薄被盖在了苏暖的肩上，微微叹息。
    「姐姐，不必内疚，不是你的错。」
    苏静说完，便有人敲响了门。
    「请进。」
    门被推开，来的人面容很熟悉，但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拿着一束水仙花，表情平淡，礼貌頷首：「我哥要我来探病，您还好吗？」
    苏静点点头，想着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老师介绍过的刘慕，果然和刘阳长的一模一样，要不是那张脸爱板着，她绝对分不出来。
    刘慕找了个容器将花装好，放置在床头旁的桌子上。
    病房内很安静，刘慕盯着花好一会，慢慢把眼神移到了趴在床上的苏暖。
    凝视一会，唇角微微勾起，眸底尽是细碎的温柔。
    苏静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微微的颤动。
    漫长的暗恋几乎用掉了她所有青春。
    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太黑太暗，好像一步也要走不动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阳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
    一次又一次，不知道被拯救了多少次。
    这次也是。
    因为他……
    「我在。」
    就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