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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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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予绫怀揣自己的小金库,领着秀荷和王虎出门。三人先是坐着马车到了东市的街头,待周围车水马龙,方才下车步行。
    秀荷走在萧予绫身旁,一径的掩面偷笑,眼中揶揄深深。
    王虎见了装作不知,放大步伐,保持离二人三步远的距离。
    萧予绫本欲不理睬秀荷,但是对方笑得实在是太过明显,她只得无奈的嘟了嘟嘴,问道:“你笑什么?”
    “奴婢开心,自然就笑了!”
    “开心?那为何总是看着我笑?”
    “因为奴婢是替王爷和小公子开心呀!”
    “你……”对上她亮晶晶的笑眼,萧予绫的脸迅速胀红,想到刚才和周天行的事情……定是被院里的下人听到了。
    眼见着萧予绫脸红欲滴,秀荷不想她太过尴尬,忙敛了笑意,正色道:“小公子不必介意,王爷和小公子情比金坚,在秀荷眼中,小公子便是秀荷的第二个主子。但凡您的事情,便是秀荷的事情,您何须在秀荷面前害羞呢?”
    萧予绫不自在的颔首,不知道是该夸奖秀荷的忠诚,还是该斥责她说话无状了。
    秀荷却是不在意她的反应,好似谈性正浓,滔滔说道:“奴婢打小在王爷身边侍候,从不曾见王爷如这段时间般开怀!先皇后薨逝之后,王爷便不常笑,先皇驾崩之后,王爷更是从未真心开怀过。虽然看着日日在笑,其实笑得敷衍,不过是强作笑脸而已……如今好了老天爷总算是开眼,将小公子送到王爷身边,奴婢见王爷这些日子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秀荷的话听在萧予绫耳中十分受用,她不觉也有了兴致,遂问道:“你在他……我是说,你在王爷身边有多久了?”
    “说起来,秀荷与碧流一同入……”说到这里,秀荷忙住了嘴,许是想起了先前周天行因为她而处置碧流的事情。
    萧予绫摇头,莞尔一笑,说:“你不必回避,我不介意。我只是好奇,那碧流当初……她和王爷之间,有过、有过什么吗?”
    此话一出,萧予绫自己都觉得不妥,不管有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难道要抓住不放吗?男子到了二十多岁,谁没有点过去呢?更何况,他是生长在帝王之家。
    秀荷听到这话,先是一怔,而后毫不遮掩的打量萧予绫,忽然一改刚才恭敬态度,不答反问:“小公子觉得王爷可是大丈夫?”
    “嗯。”
    “既然小公子认为王爷是大丈夫,那当今世上,有哪个大丈夫没有个三妻四妾,没有几个通房丫鬟?何况,王爷还是天潢贵胄,就单凭礼制来说,日后王爷少说也要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大小媵妾难以估算。”
    说到这里,秀荷的神情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一字一句的说:“秀荷以为,王爷宠爱小公子,小公子就该珍惜这份福气,多多为王爷排忧。不论你是否出身寒门,既然到了王府,在王爷身边侍候,就该有大家子的风范。贤惠宽容自然不用说,与王府后院中的一干主子和乐相处也是必须的!”
    闻言,萧予绫的脸寒了下来,她听到秀荷向她表忠诚,她便以为可以向秀荷打听一下周天行的过去。哪知道,被秀荷一通疾言厉色。
    她倒是不生气秀荷的态度,只是担忧自己的情路。一个跟在周天行身边的丫鬟知道她心存嫉妒反应尚且如此,那周天行身边的那些贤人,还有周天行本人,若是知道她容不得他有三妻四妾,又该如何呢?
    眼见着萧予绫脸沉如水,秀荷也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忙微微一俯首,道:“奴婢多言,往小公子海涵!”
    萧予绫无力的摆摆手,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知道要和周天行站在一起很难,要他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在她最初动心的时候,她一直在克制。可如今,她已经入了迷,宛如偷食桑葚的斑鸠,已经上了瘾,如何能够再舍弃?
    她知道前路坎坷,但是却料不到会如此严峻,随便一句话,还不算是真正的态度,便能被一个丫鬟斥责。
    以后……关于以后的事情,她要好好想想才是!
    三人一路无语,萧予绫默默想着心事,就连走过了东市也不曾察觉。其他两人,知道她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多嘴,也只得跟着她漫无目的的游走。
    待听到有少年低低的求饶声,还有女子的怒骂声,萧予绫方才回神,一抬首,竟然看到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淮山侯府。
    她一怔,正欲转身离去,视线不由看向那个在大门口低吟的少年。
    少年头发凌乱,满脸血污,衣衫褴褛。看他衣衫上的道道破痕,当是遭遇了鞭刑和板子。虽然他形容狼狈,可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相貌昳丽的少年郎。
    他的四周围了几个悍妇,一人一脚的在他身上踢踹,边踹边道:“看你这下作样,以为爷宠你两天便飞上枝头了?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个少年许是太疼了,用手臂遮挡身体,却还无用处,最后只得不断在地上滚动,希望能减轻几个妇人对他的伤害。
    他滚了一下,抬首刹那,刚好对上萧予绫的视线。
    萧予绫感到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会说话,无声的向她求救。
    莫名的,萧予绫不但懂得了他的祈求,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去救人。
    她沉吟片刻后,举步上前,走到一个看起来身份高一些的妇人面前,道:“夫人,请问此少年犯了什么错?”
    那妇人见萧予绫身上穿的是绸缎,且身后跟有侍婢和随从,当下了解她身份尊贵,忙俯了俯首,答:“公子看走眼了,这个奴才下作得很!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阉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在府里肆意妄为,竟然还想谋害侯爷的宠姬……”
    听到这里,萧予绫算是听懂了几分,无非就是后院内斗而已。可惜,他技不如人,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下。
    思及此,她又问道:“你们侯爷打算如何处置他?”
    “侯爷说侯府不养闲人,让我等打他一顿,再拖去南市街口卖了!”
    萧予绫松了一口气,淮山侯并非要杀他,救他倒是不难。
    “那……夫人打算卖多少?”
    “就他这样的阉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大字不识几个。侯爷说但凡有人给钱,不论多少,一律成交!可惜,我天天命人送他到南市,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连个出价的人也没有!今日再卖不掉,便打死了事!”
    “如此……我这里有三百文,夫人看可否?”
    说着,萧予绫从怀中拿出一挂钱递到那妇人手中。
    “公子这是要……买他?”
    “正是!”
    妇人微微犹豫,道:“小公子,你既要买他,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是个祸害,若你买了去,有什么事情,可与侯府,与我等无关!”
    “自然,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闻言,妇人放心的收了铜钱,从怀里拿出少年的卖身契递到萧予绫手中,招招手,带走了侯府一干下人。
    萧予绫转身对王虎说道:“有劳阿虎扶他一程吧!”
    王虎有些不愿意,但是碍于萧予绫的命令,还是走到少年的面前,正欲搭上他的手臂,忽而一笑,对萧予绫说道:“小公子,这个阉人受伤严重,怕是走不了多远。不如小公子和秀荷姑娘在此等候,待我过去将马车赶来?”
    王虎的神情,还有动作,萧予绫自然注意到,再想想刚才妇人提到阉人的口气,不由暗叹一声。这个少年,因为是个阉人,而被世人所不齿!
    只是,她无意也无力去改变世人的看法,轻轻颔首,算是答应。
    待王虎走开,她展开卖身契,将内容看了个大概。少年名叫周炳,十二岁被卖到侯府。想来,他成了阉人,也是侯府所为。
    她将卖身契放好,蹲下 身子,对少年说道:“你叫周炳?”
    少年微微颔首。
    “今年多大?”
    “十五。”
    “为何会被淮山侯责罚?当真是因为谋害他的宠姬?”
    少年惨然一笑,答:“奴才不过是个阉人,下人中的下人,保命尚且不及,如何敢与府中的主子斗?”
    “那为何被人……”
    “侯爷喜新厌旧,最喜十二三的少年、少女,年龄大些身体也硬了……几个如夫人嫉恨我等,一旦失宠,皆是此下场!”
    “哎!昔日芙蓉花,今日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闻言,少年眼神一黯,讥诮道:“我等之名,贱如蝼蚁,主要我侍,如何不从?况且,还有家中老小等着月利救济……”
    萧予绫怔住,半响才道:“你家中的人现下还等着救济吗?”
    “月前小弟染病身亡,父亲也一病不起,家中再无他人了!”
    “那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萧予绫起了恻隐之心,想也不想,前世安慰人的话脱口就出。
    少年一愣,不及他开口,秀荷已经提醒道:“小公子请谨言慎行,他是个阉人!怎可做小公子的家人?”
    萧予绫也懒得去争,秀荷思想顽固, 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她看向少年,却见少年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一拜,道:“奴才,惟愿奉公子为主!”
    “好吧……你起来,你以后便跟着我吧!”萧予绫说着,不顾秀荷的脸色,上前去搀扶周炳。
    倒不是她有多仁爱,只是她隐隐觉得,今天对这个少年一分好,来日或许会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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