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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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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么干是违法知道吗?!”司机爬起来,指着仲辰骂道:“你和子星少爷是一个班的对吧?我明天就找你们学校去,就你这种垃圾学生——”
    他话还没说完,仲辰忽然动了起来,他动起来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快,被摁在墙上时甚至会想不起来思考人是怎么挪过来的。
    咻地一声,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下巴上。
    司机两秒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大夫和护士都在喊,李经义也朝这边走过来了,但简子星没动,拿刀比在他脖子上的人也没动。
    “都别过来。”仲辰沉声说,“谁再动一步,这个胖子脖子上就多一个窟窿。”
    “报警!反了天了!”李经义怒道:“真以为大人治不了你们是不是?”
    “你报吧。”仲辰背对着他冷静道:“简子星估计没跟你说过我的来历,我爸是h市黑道上混得如鱼得水的大混,各种局子从小我当游乐场逛的,你随便报,来试试我怕不怕?”
    “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仲辰拎着司机的脖子把他丢到另一边墙去,大夫和护士慌里慌张去扶,仲辰向下甩手腕收了刀。
    冷漠的黑眸对上李经义。
    “我是简子星的好朋友。”他说,“今晚在这,我就只听简子星一个人的。”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人错落的气喘声。
    仲辰垂眸轻笑,“我,一没有浩荡家业,二没有锦绣前程。你被你的家财万贯捆着,简子星被你们这些脑残爹妈架着,但我无所谓,我就是注定要困死在这小破地方一辈子的烂人,我谁都不怕。”
    “今儿晚上,就在这医院里,我就听简子星一个的。简子星不让你进,别说你带着大夫来,你就算带着警察端着枪来,我也不会让开这道门。道理不道理的,我这种垃圾学生听不懂,我只认死理,死理就是简子星。”
    “这位先生只是想看一下病人的情况。”大夫尴尬开口,“他刚才和我询问的也都是后续治疗方式,他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有些人没干坏事,但仍旧惹人心烦。”仲辰哼笑,“没有坏心思,我们就该感恩戴德了?世界残酷啊,可没这个道理。”
    李经义没接话,阴鸷的目光在他脸上剜过,狠狠地指着简子星,“口口声声说要复读,要主宰自己的人生,追求理想,结果就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这种人远胜于你。”简子星干净果断地回答,“这条走廊上,唯一多余的就是你和你的司机。”
    “我多余是吧?”李经义冷笑,“行,当我没来过这个医院,你就和你的新朋友好好地一起度过高四时光,明年暑假,扛着一身债务,再拖一个植物人,一起去上野鸡大学。”
    “到那一天,希望你保持住你的清高,出门别说是我李经义的孩子。”李经义指着他,“我丢不起那个人。”
    李经义抬脚就走,司机气咻咻跟在后头,大夫和护士全都追了出去。
    “有钱有权势的人。”仲辰望着他们的背影,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走到哪都能唱一出戏。”
    许久,走廊里终于重归安静。
    简子星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脚,而后他走到门口,顿了顿,忽然想起自己穿着睡衣,于是把睡衣的帽子拉起来套在了头上。
    按下有些沉重的门把手,推开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门。
    简华平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刚才外面的一出闹剧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静默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吹过都吹不动他的头发。
    植物人,对外界彻底丧失了感应,更遑论回应。
    简子星走到病床旁边,垂下头杵在那。
    仲辰无声息地站在病床尾,一边看着简子星的侧身,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摸着机器人小蟹。
    冷冰冰的金属外壳,很光滑,近距离看那对液压钳下的钢骨设计,惊艳的感觉顺着神经密密麻麻地涌上头顶,让人震撼非常。
    简子星是个从头到脚都是矛盾的小孩。仲辰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心想。
    狂,冷漠,毒舌,但是永远都会向别人伸出手。
    这个机器人当初远远看去,像是牺牲了所有灵活性来堆杀伤力,未免用力过猛。但近距离,看清了液压钳里面如同人骨骼关节一样精密的构造,才发现简子星其实把所有的灵活都藏了起来。
    藏在庞大的暴力之下。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简子星忽然伸手撑在了简华的病床上。
    而后仲辰看着有两颗水滴掉下来,在床单上洇开两个浅青色的小圆圆。
    “嗳。”他忍不住说,“别吧,对着一个植物人哭,好没天理的。”
    “为什么没天理。”简子星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和平时一样嫌弃兮兮。
    仲辰松了口气,勾起嘴角,“真以为植物人就没感觉了?我拜托你,植物都有感觉的好不好。你爸感觉到他宝贝大儿子在病床前哭出了一副被生活按头墙奸了的样子,他却动不了,你这不是难为死他了吗?”
    “闭嘴。”简子星没好气说。
    仲辰叹着气乐,过一会走过去,伸手拉下他的帽子,在他头发上呼了一把,“行了大学霸,别在这了,咱俩出去合计合计吧?明天怎么说?你本来是不是想明天来给你爸转病房的?”
    简子星站在那半天没动,呼呼喘气,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堵着声音说道:“爪子欠剁。”
    “真是个事儿精。”仲辰乐着把他帽子罩上,“给你给你给你,一不高兴就戴帽子,脾气大的要死。”
    “我们憨憨脾气都大。”简子星说。
    仲辰夸张地叹了口气。
    走出医院的时候都过了一点了,医院里的路灯有些瘆得慌,仲辰跟简子星并肩顺着沿江线往附近的居民区晃。
    简子星手机响,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接起来。
    “嗯,是闹起来了。”
    “没事……他也不会再来找医院麻烦,这点理他还是讲的。”
    “嗯,放心,我也没事。明天我来办转病房手续,除了上次说的之外还要什么生活用品吗?”
    “嗯,好,明天见。”
    简子星挂断电话,长长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你在这个医院有认识人吗?”仲辰问。
    “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简子星说,“但她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也不想让陌生人知道,所以……”
    “所以什么?”仲辰扭头看他。
    简子星眼睛已经不红了,心烦地叹口气,“到底是怎么能雇到你头上去的?我真是服了……”
    “我不是要被谢老板杀人灭口了吧?”仲辰忍不住乐,“我太怕了。脑补出今天白天谢老板拿着电钻滋滋磨刀的声音。”
    简子星哼笑,“那点小把戏还用电钻?”
    “您真是太厉害了。”仲辰笑得咳嗽,笑完后两人又都安静下来,走着走着到江边,简子星忽然停住。
    他在江边的栏杆上趴着,眯眼看向黑漆漆的江面。
    “我所有的秘密都在你眼前了。”简子星说,“李经义把我的老底掀了个干净,不仅让人知道我生父是一个人渣,还让人知道我死心巴巴地够着的养父其实压根不肯认我。现在躺在那里是个安静植物,万一以后醒来,恐怕张嘴第一个字就是让我滚。”
    简子星垂眸苦笑,“可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那年我妈把事情捅出来,我也还只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子啊。”
    仲辰沉默了很久,又伸手把简子星的睡衣帽子拽了下来。
    “你现在也是个小孩子。”他说,“没成年呢,就算复读也还是个儿童,最多算个冷酷儿童。”
    简子星乐了起来,乐着乐着忽然感到嘴角有些咸,他茫然地抹了一下,果然是湿的。
    其实他很少哭。
    老爸出车祸之前,他最后一次哭就是小学二年级那天晚上。但出车祸之后,别说今晚,前一阵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
    生活能给人的最大的磋磨从来都不是什么求而不得,而是生死之间的庞大裂痕。
    “好像下雨了。”仲辰嘟囔着,伸手在空中接了接,过一会又缩回手,“是下了,但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简子星没吭声,依旧趴在栏杆上。仲辰过一会又小声问,“所以,你爸,我是说你那插管子的爸,这么多年还在跟你生气吗?”
    “他很倔,而且很要面子。其实李经义也没说错,他有些过于清高。”简子星喃喃道:“出事之前我是他人生最大的骄傲,出事之后……我就是他最大的耻辱。”
    “也能理解吧。”仲辰叹气,“毕竟男人。”
    “嗯。”简子星看着江面,微微眯起眼,脸上有些茫然。
    “但其实我和他的关系这些年好了一些,之前我在附中上学,高三一年只要周末回家我就肯定是回老房子的。我爸之前还总赶我,但去年他一次都没赶过我。嘴上说让我别回来,但我要是真硬着脸皮进家门,他叫外卖也会带上我一份。”
    仲辰操了一声,乐道:“我他妈听前面都听感动了,但叫外卖是什么鬼?你爸都不自己做饭的??”
    “我做的比他好吃。”简子星淡淡道:“小时候我不愿意回那个家,回这边又总是被他赶,只好去我朋友家里蹭住。但我朋友那时候就住校了,他爸妈也不在h市,我只好自己做饭。后来我做饭给我爸吃,但他很少赏光。”
    “……”
    暴殄天物。仲辰心说。
    在简子星无意中回头的一瞬间,他又努力收起了没吃饱的遗憾表情。
    简子星忽然眯眼审视着他,“你是不是又饿了?”
    “没有。”仲辰立刻说,也趴在栏杆上看江,“我又不是猪精。”
    简子星叹口气,和他一起看着江面发呆。
    是下了毛毛雨,身上衣服渐渐变得有些潮,两人胳膊肘怼在一起,潮上加潮。
    仲辰忽然问,“哎,你那机器人挺牛逼啊,叫什么来着?”
    “小蟹。”简子星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大闸蟹,是一个星座。”
    “巨蟹座啊?”仲辰问,“你不是巨蟹座的吧?”
    “我双子。”简子星说,“是小蟹座,不是巨蟹座。小蟹座在双子靠近巨蟹的区域,五百多年前它被天文学家创建,但后来却不再被认同,成为了一个被废弃的星座。”
    简子星垂眸轻声道:“就像我一样。”
    世界仿佛在那一声落下后都静默了,静到连牛毛小雨都恍若有沙沙的声音。
    简子星对着江面发呆,忽然肩膀一沉,身上被压住。
    仲辰整个人从后面搂上来,胳膊使劲圈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挤压得十分疼痛的拥抱。
    “别这么说。”仲辰的声音很闷,“你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难受,刚才还想着和你一起去撸串呢,现在连撸串的心情都没了,丧到极点。”
    简子星沉默片刻,百十来斤的人压在身上,又沉又有点热,仲辰和他头挨着头,呼吸就喷在他侧脸上,有些痒。
    “所以你还是饿了呗?”简子星闷声问,“你不是说你不是猪精吗?”
    “我是乔治。”仲辰说。
    简子星叹了口气,一声叹完又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忽然很想笑。
    “真荒唐啊。”他对着江面感慨,“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吗?”
    “是你刚刚骂走了你那金色的爹,现在却在使劲想他给你分析的破烂账。”仲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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