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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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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劈砍在脖子上的金色巨人竟然没有被割掉头颅,而是轰然击飞,整个躯体都撞入城墙之上。
    这尊足以媲美佛门大金刚境界的巨人双手扒开城墙,就要破墙而出继续再战。
    徐凤年身体前倾,双手持刀,一掠而去。
    ……
    那座江湖的水榭附近,不断有消息传递过来,何太盛脸色越来越凝重。
    宋文凤脸色阴晴不定。
    年轻女帝好似对那边的激烈战况根本不在意,望着死寂水面,偶尔会有一道水柱溅起。
    也许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这座小湖在短短大半个月以来,水位暴涨了数丈有余,可是因为宫中宦官宫女都是西楚新人,不知道以往的光景,只当作是入春以后小湖便理该如此。
    她双手托着腮帮,凝望远方,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一次轮到她讥笑道:“怎么,你们这就怕了?”
    宋文凤冷笑道:“陛下难道真以为那北凉王能够全身而退?难道真以为能够跟着他一起远走高飞?”
    正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
    但是一只黄莺不知为何坠落在湖面。
    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嗓音呢喃道:“我不走。”
    宋文凤厉声道:“姜姒,你别忘了你生是大楚姜氏的人,就算死,也应当是大楚姜氏的鬼!这个天下,你可以死在任何一处,唯独不能死在那北凉!那里既不是你姜姒的安身之地,更不会是你的安心之地!”
    宋文凤怒极反笑,转头恶狠狠盯着这个年轻女子,“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徐骁的嫡长子,却要把大楚姜氏的皇帝救出这座牢笼?!陛下,我宋文凤最后一次以大楚臣子问你一句,即使大楚无人拦阻,你姜姒敢跟他走吗,你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姜氏列祖列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却温醇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老王八蛋,闭嘴好吗?”
    宋文凤如遭雷击,竟是不敢第一时间转身回头。
    宋庆善宋茂林都好不到哪里去,御林军副统领何太盛更是汗流浃背。
    那个终于走到这里的年轻人,风尘仆仆,而且左侧肩头渗出了一些鲜血。
    所以他下意识去擦了擦左肩。
    就像个在田间劳作的村夫,回家敲门前先把汗水擦干净,不让媳妇看到他的疲惫。
    何太盛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脚步移动的时候,铁甲铮铮,这让原本对身上那副华贵甲胄很满意的副统领,第一次如此痛恨它的不合时宜。
    那个年轻人做了个环顾四周的姿势,然后故意不去看风度翩翩的某位宋家风流子,而是对着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宋庆善笑道:“哦,你就是那个啥宋茂林吧,是挺人模狗样的。”
    宋庆善和宋茂林顿时同时脸色铁青。
    宋文凤眯起眼,看不出所思所想,不愧是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
    徐凤年伸出手指朝他眼中的中年“宋茂林”勾了勾,“宋茂林你小子站出来,我要跟你说道说道。”
    宋庆善愤怒至极,怒斥道:“徐凤年,你大胆!这里是我大楚京城……”
    啪一声。
    挨了一巴掌的宋庆善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外的地面上,抽搐了两下,然后就生死不知了。
    真正的宋茂林刚要说话,也被如出一辙地一巴掌摔出去,某人还碎碎念道:“他娘的长得比老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敢大白天出来装鬼吓唬人……”
    水榭中背对他们的她,好像肩膀偷偷摸摸耸动了一下。
    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徐凤年会心一笑。
    见到她,哪怕只是背影,他也很开心了。
    大气不敢喘息的何太盛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的悲剧持有置若罔闻视而不见的姿态。
    可惜结果仍是被那个蛮不讲理的年轻人一脚,在空中踹成一只虾,撞断了一颗粗壮柳树上,吐了一大碗鲜血才晕死过去。
    徐凤年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宋文凤步步后退,靠着廊柱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徐凤年按住他的脑袋往廊柱上狠狠一推。
    这位执掌大楚门下省的从一品官员顿时翻着白眼瘫软在地。
    她面对江湖,他背朝江湖。
    他尽量平声静气柔声道:“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跟我走。”
    她默然无声。
    他继续说道:“如果没有看够,我可以等。”
    她仍是不说话。
    在重逢后,两人久久无言以对。
    徐凤年重复先前的话语,但是提高了嗓音:“跟我走!”
    但是她就是不说话。
    徐凤年放低声音,“好不好?”
    姜姒,已经不再是那个北凉王府可怜丫鬟小泥人的她,微微抬起头,语气不带感情说道:“他们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眼前那座江湖。
    在今年开春以后的大半月内,为何会水位上升?为何京城内外经常有飞鸟坠落?为何湖畔呆久了就会让人感到寒意沁人心脾?
    因为湖中藏剑十万柄有余!
    从天下各处飞过千万里,纷纷落在小湖中。
    她缓缓道:“我已经让吕爷爷把剑匣还你了。”
    他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轻轻嗯了一声,“我收到了,等你回去拿。”
    她平淡道:“你走吧。”
    他说道:“我以后不再欺负你了。”
    他咧嘴笑了笑,“真的。”
    她沉默片刻,“你走!我既然没有去西垒壁,这辈子就不会离开这里。你如果不走,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她猛然站起身,依旧面对小湖。
    随着她的起身,一同“起身”的还有那十万柄货真价实的湖中长剑!
    天地之间满剑气!
    她怒道:“你走!”
    徐凤年安静坐在她身边,看着那双被她歪扭摆放的靴子,他弯腰把它们摆放齐整。
    他弯腰的时候,抽了抽鼻子,满脸泪水。
    她看不到。
    第295章 在不在
    满湖剑在出水之后,堆积成山,就像春神湖湖心的天姥山岛屿。
    剑尖指向临水小榭,不知那名年轻藩王是否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从头到尾,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的西楚女帝仰着头,痴痴看着那些被她从各地借来的名剑长剑古剑新剑,怔怔出神。
    徐凤年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望着那双靴子,柔声道:“武当山的菜园子,上次我去山上看过了,再不去打理就要真的荒废了,多可惜。”
    “你在清凉山的屋子,去年除夕的时候,我也让人去贴上了一幅春联,里边的东西都帮你留着,但我没让谁碰,一直锁着门,你想啊,这么久没有打扫清理,该有多脏啊。”
    “我爹临终的时候,跟我说不管怎么样,不管天下怎么乱,以后都要把你领回家,在他心目中,你姜泥从来是我们徐家的第一个儿媳妇。我爹是如此,我娘就更是如此想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徐凤年自顾自自言自语,显得很孤单。
    在其间,似乎是觉得那个躺在地上的宋文凤太过碍眼,被他大袖一挥,摔出了水榭之外。还有刚刚有几分清醒迹象的御林军副统领何太盛,眼皮子还未睁开就又被打晕过去。
    “你如果觉得在国难当头的时候一走了之,作为西楚皇帝,无法安心,我能理解,但是我不知道曹长卿有没有跟你透底,西楚大势将去已经不可阻挡,所以你们大楚会留下四五百位读书种子,在瓜子洲战线突围而出,与我大雪龙骑军汇合,然后一起返回北凉。西楚是死了很多人,但你不要觉得所有人都是为你姜姒而死,并不是这样的,西楚之所以如此兴衰急促,很大原因就是真正的大楚遗老在曹长卿复国之后,有些已经死在深山野林,有些就算没死,也并未出仕为官,他们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所以这才有了宋家这帮跳梁小丑。”
    “而且你放心,西楚复国本就是离阳朝廷顺势而为,是张巨鹿元本溪桓温这帮人布局已久,一来彻底摧毁春秋的老底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让江南道尤其是江左士子集团再无侥幸心理,二来是朝廷要借机削弱各大藩王和地方武将的割据势力,朝廷对西楚百姓并不放在眼中,说到底,天下赋税半出广陵,只要北边的大敌北莽还在,朝廷就不会对广陵道真正下死手,只会以安抚为主,最后就是离阳中书令齐阳龙也好,门下省桓温也罢,对广陵文人和百姓都心怀怜悯,绝不是视若仇寇,这其中关键一点可以作证,姑幕许氏许拱的领军南下,其实就是朝廷的一种示好姿态,这就像战场上的围三放一,给了被围一方的一线生机,倒不是说朝廷有多少大度,假如全线压境,不让你们西楚文武看到丝毫生机,一旦玉石俱焚的话,对离阳跟北莽接下来的大决战肯定不利,要知道西楚在去年的接连告捷,尤其是谢西陲和寇江淮的几场大胜,其实已经超出朝廷的预料。所以西楚有没有你这个皇帝姜姒,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了你和曹长卿,广陵道战场上才可以少死人。”
    “曹长卿都放下了,没有动用顾剑棠王遂,也放弃了在北莽南朝的潜在棋子,没有让整个中原都硝烟四起,为什么你反而放不下了?”
    姜泥突然站起身,没有穿上靴子,只穿着袜子,走到水榭台阶附近,背对那个絮絮叨叨一点都不像当年那个世子殿下的年轻人,冰冷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伸手指向太极殿的方向,“我是大楚姜氏正统的最后一人,当年先帝就是死在那里,我为什么要走?!凭什么要走?!换成是你,北莽大军攻破凉州边关,一路杀到清凉山,你北凉王会走?!”
    徐凤年没有站起身,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我不会走,但是你姜泥可以。你要是不走,我就绑着你走。”
    姜泥冷笑道:“不愧是手握三十万铁骑的北凉王!不但在离阳京城大杀四方,在大楚京城还是这般跋扈横行!”
    她缓缓转身,突然间愤怒道:“但你徐凤年别忘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清凉山丫鬟了!我姜姒是大楚皇帝,我姜姒还是天下长剑共主!”
    一瞬间,万剑齐发,一座精致玲珑且历史悠久的临湖水榭就变成一堆废墟。
    尘土飞扬,尘埃落定。
    仅剩一小截的长椅,坐着纹丝不动的徐凤年,他脚边的她那双靴子不染纤尘。
    徐凤年四周的地面上,插满了七歪八扭的百余柄长剑,一道道剑气萦绕,其中气息古老如迟暮老人,活泼气息如豆蔻少女,雄浑气息如西北健卒,凌厉气息如沙场猛将,婉约气息如大家闺秀,巍峨气息如山岳雄关,深沉气息如无垠江海。
    徐凤年轻声道:“道理也讲过了,你不听。今天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就留在这里,等你跟我走。我才不管你是姜姒还是姜泥,才不管你是西楚的皇帝还是清凉山的小丫鬟。”
    徐凤年咧嘴一笑,但是不轻佻,只有凄然,“反正我的不讲理,你早就习惯了,再习惯一次好了。”
    胭脂评四人之一的姜泥,对上武评大宗师四人之一的徐凤年。
    既有国仇又有家恨的两人之间,隔着庙堂之高,隔着江湖之远。
    徐凤年拍了拍衣衫,缓缓站起身。
    满湖十万剑顿时嗡嗡颤鸣,姜泥虽然体内气机被宋家让人以药物禁锢,但是读书人出身的宋家三代人根本就无法想象,连李淳罡都青眼相加的先天剑胚姜泥,她在剑道上的一日千里是何等蔚为大观,心念所起,心意所至,即是飞剑与意气联袂所至。
    杀气腾腾的姜泥似乎太过愤怒,身体颤抖,那些如一座天外飞来峰的十万剑山也开始剧烈摇晃。她盯着那个年轻人,咬牙切齿道:“你真的会死的!”
    徐凤年点头道:“我知道,一剑刺死我,你念想了很多年。”
    姜泥猛然抬起手,五柄飞剑如获得仙人敕令,瞬间脱离剑山急速掠来,钉入姜泥身边两侧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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