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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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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不断有赤鱬过来,用额头顶一顶舟子颜的手,用灿灿的尾巴拍拍他的脸颊,用鱼鳍勾勾他的头发。
    舟子颜对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鱬鱼群聚时辉煌美丽,但分散游于整片城中时,或尾随人而行,或三三两两追逐打闹,或忽隐忽现藏于角落,就显得活泼可爱。左月生几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和它们玩,但手刚一伸出去,赤鱬就闪电般游远了。
    反倒是专心撑伞走路的仇薄灯身边有不少赤鱬。
    它们追逐他的衣袖衣摆,在身边捉迷藏,不时撞到仇薄灯的手背上。仇薄灯反手将撞上门的一条小鱼拢住,它也不挣扎。
    小家伙有点顽皮。舟子颜替它们道歉。
    仇薄灯摇摇头,表示没事。
    他把手放到眼前。
    其实他只是虚虚地拢着,以这条小鱬鱼的体型完全可以游出去。但它却安安静静地待着,桃花般的鱼鳃一开一合,身上的光透出指缝,一明一暗。仇薄灯有种自己拢住的不是鱼,而是一颗小小的星星的感觉、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这么亲近外城的人。舟子颜感叹,它们喜欢你。
    喜欢他吗?
    仇薄灯摊开手,小鱬鱼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摇头摆尾地游出伞。
    它们能在无雨的空气中停留,但不能待太久。
    我观仇仙长的红衣便是用鱬城的绯绫制成。舟子颜对仇薄灯说,您有兴趣吗?我可以领您去看看赐红的那条神鱼。
    这么多条鱼,你分得清楚是哪条?
    左月生问,他对舟子颜这位前山海阁第一天才其实有点好奇,因为老头子有次喝醉后,拍着桌子把这个名字骂了大半天,顺带地把他也骂了大半天,说他要是有舟子颜十分之一的出息,他也不用这么劳心费神云云。
    不过左月生不像娄江,他体胖心宽,激将法对他毫无用处,根本就不屑于做谁谁谁的十分之一。
    当个纨绔不比当个天才来得快活?
    分得清的。舟子颜笑起来,随手指着两条鱼说,你们看,它是深丹色,它是浅彤色,它的尾巴长一些,它的稍短一些很好认的。
    左月生几人沉默地看着两条大小、形态、颜色简直一模一样的鱼结伴都面前游过。
    很好认?
    不过我是城祝,不需要认就知道谁是谁。舟子颜笑笑,补充解释。
    鱬城的神鱼有上亿条了吧。叶仓忽插口问。
    舟子颜诧异地看了眼这位跟在太乙小师祖身后奇装异服神色肃穆的瘦高少年,微微颔首。
    就算是城祝想要认清这么多条鱼,也不是简单的事。叶仓说。
    他以前是枎城的祝师,并且是天赋最好的祝师。
    鱬城群鱼多如神枎的叶子,而即使是叶仓,也不会说自己认得神枎的每一条叶子有什么不同。
    陶容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
    颇有些神色恹恹的娄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舟子颜辞宗回城后,从此一无长进把整座城所有鱼全部认清的家伙,有时间修炼就怪了!
    咳咳咳舟子颜赶紧岔开这个话题,他路过一副人家的时候,把左手的小孩递给一名走出屋的妇人,杨婶,你挂完布了啊。
    妇人接过小孩,感激地朝舟子颜笑:舟子,你又去接人了?这是刘家的虎子吧,把他也留下,一会我带过去给刘嫂,你忙正事要紧。
    鱬城人大概是因为生于烟雨长于烟雨,说话口音绵软温婉。
    我还以为两个孩子是他的。
    仇薄灯低声对陆净他们几人说。
    陆净他们默默地点头。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这么以为。
    很快地,仇薄灯几人就见识到了舟子颜在这座城里到底照顾过多少孩子但凡是个小豆丁,会走的,就要跌跌撞撞跑过来拽他袖子抱他腿,不会走的,就要扒拉着摇篮站起来,冲他咿咿呀呀。而舟子颜对付他们似乎格外有一手,他袖子里仿佛藏了无穷无尽的糖果糕点,随时随地都能摸出一块来把人打发走。
    他一个人承包了整座城的幼儿园。
    仇薄灯感叹。
    怪不得陶长老骂他是奶孩子第一人才,也怪不得山海阁一副要把这人就此除名的架势。
    任何一个宗门,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难得的奇才,寄予厚望地等他长成又一宗门顶梁柱,等他大放光彩,惊呆其他门派的狗眼。结果这天才长到一半长歪了,放着名动天下不要,窝回小角落一心一意养鱼奶孩子
    换谁都得气死啊!
    仇薄灯觉得,放在前世,舟子颜绝对就是个考上顶尖大学中途辍学,回乡养猪的典范。
    说不定还能上一波社会新闻。
    其实我更好奇一件事陆净左右张望,他们怎么都不打伞?为什么他们在雨里,连衣服都不会湿啊?
    阿弥陀佛,不渡和尚捻着佛珠,笑道,陆施主有所不知,鱬城之人,出生之后,就会有神鱼赐命鳞给他们。受赐命鳞的人,就如鱼一般,适应雨水,喜潮湿。不过命鳞只会在盛典的时候显露出来。
    舟子颜诧异地看了不渡和尚一眼:这位大师是来过鱬城吗?
    称不得大师称不得大师,不渡和尚美滋滋地道,自从三渡三不渡名言远传天下后,就很少有人这么尊称过他了,一时间还怪怀念的,贫僧只是偶然听人说过。
    大师好广闻。舟子颜道,正是如此啊,城祝司到了,几位里边请。
    这还是仇薄灯第一次进城祝司。
    在枎城的时候,仇薄灯一开始对城祝司并不感兴趣,后来枎城事变,天火淹没城东的好几条街,一并的将城祝司也毁了其中应该还有前城祝葛青意图以天火毁灭罪证抹去痕迹的缘故。仇薄灯醒后一直到他离开,枎城都还在忙于清理街道,照顾神枎,没顾得上重建城祝司。
    每座城的城祝司都有着它独特的风格。
    鱬城的城祝司建在一片湖上,长桥与回廊横卧银波,水雾氤氲虹光如梦,往来祝女皆着绯裙腰肢婀娜,行如游鱼摆尾,祝师祝衣亦赤,或魁梧高壮或阴柔秀美,踏步如火。一袭红衣的仇薄灯走在回廊上,居然有几分像城祝司的一份子。
    正堂中没有燃火烛,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圆润的明珠。
    舟子颜毕恭毕敬地请陶长老在上首坐下,陶长老一摆烟斗,转头看仇薄灯。
    仇薄灯没看他们,自去靠门的一个位置坐了,一心一意欣赏外边的湖水。其他几个人本来也想猫过去,被陶长老恶狠狠一瞪,就只能缩缩脖子,老实坐下,颇有几分羡慕地看着仇薄灯主要是到鱬城后,陶长老就是一身低气压,让人压力颇大。
    老师的来意我知道了。听陶长老粗声粗气说完,舟子颜白净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老师要用挪移阵,学生自然别无二话,只是老师来得实在不巧
    嗯?
    鱬城的挪移阵阵门前几天不小心被鱼啃了一角舟子颜不好意思地说,现在还在修。
    陶长老皱了皱眉:要多久修好?
    舟子颜算了算:两天吧。
    陶长老闷不吭声地抽烟。
    一旁的左月生他们期待地看着陶长老,他们还是第一次来鱬城,第一次见到这种鱼与人共存于天鱼之中的城池,一路上过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双眼睛。现在听到挪移阵坏,顿时颇为兴奋。
    陶长老瞪了他们一眼。
    安排点住处。他老大不高兴地道,离你这破城祝司越远越好。
    舟子颜连连道是,眼见着陶长老要起身,他急忙又开口: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陶长老把烟斗往桌上一敲,声音之重把左月生几人吓了一跳。
    舟子颜一愣。
    不是说了吗?陶长老不看他,那件事,不要再提。
    子颜知道。舟子颜挺拔的背一点点弯了下去,子颜想说的不是那件事子颜只是想恳求长老,明日替鱬城行一次天祭。
    他低下头,看着桌面的茶水。
    神鱬提前苏醒,子颜想,或许举行一场天祭,能让鱬城的瘴月提前过去。
    仇薄灯在临水的木板上坐下。
    刚刚舟子颜不再自称学生不再喊陶长老为老师后,正堂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闷。他不喜欢那种沉闷,索性直接起身出来了。出来后,发现鱬城城祝司的回廊四通八达,隔三差五就有一座水榭阁楼,转来转去,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走了许久,转不回去仇薄灯索性走到哪算哪,直接坐下。
    他低头看湖水。
    湖水里有很多直径一寸大的半透明珠子,发出柔和的白光。随水波在湖底飘动,蜿蜒而去,像一盏盏小小的落进湖底的灯,也像另一个世界夜空繁星的投影。
    那是鱬鱼卵。
    在仇薄灯试图伸手去捞一颗起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谈话的舟子颜找到了这里。
    这么喜欢这座城吗?仇薄灯收回手,没有回头,忽问,想要为它不顾一切?
    舟子颜一惊,手差一点按上腰间的剑柄。
    第31章 使他不迷
    仇长老怎么突然说这个?
    舟子颜理了理袖口, 拂掉不知道哪个淘气鬼沾上的糖霜。
    俯仰乎天地,杳渺兮浩宇。仇薄灯手指叩击近水廊木, 应和一起一伏的缓水声敲出慢沉的节奏,曼声长吟间湖面渗透微光的水雾卷来舒去,仿佛浩浩冥宇,要驱逐鱬城方圆百里内的瘴雾,这样的天祭,你有多少把握?
    陶长老只能帮舟子颜启动阵法,但负责祷告祭祀的只能是舟子颜自己。
    因为他是鱬城城祝。
    只有他能代一城之人上叩青天下问黄地, 能集一城之念去恳求鸿宇降恩散雾青山。在祭天的一刹那,满城的人和神鱬纷纷杂杂的所思所想,会如洪流一样汇到舟子颜身上,他的意志要如大海般浩瀚, 要容得住万江归东,否则天祭就会失败他以后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我其祀宾、乍帝降, 若?我勿祀宾、乍帝降、不若?[1]松开捏住袖口的手指,舟子颜注视湖中随水波飘动的鱬鱼卵,有几分局促, 若与不若, 是上苍决定的, 但祀宾与非祀, 是我所能决定的想法很幼稚,老师就经常这么骂我。不过, 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这里, 甚至觉得它很让人讨厌。
    仇薄灯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
    看不出来吧?舟子颜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倒的确。
    一个育儿专业户, 一个把上亿条鱬鱼记得清清楚楚的人,简直浑身上下写满我生来就与城融为一体。很难想象, 他有过觉得这座城十分讨厌的时候。
    恕子颜冒昧,仇长老觉得鱬城是座怎样的城呢?
    仇薄灯想了想:鱬城很美。
    舟子颜又笑了笑,不怎么意外这个答案,他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细雨绵绵不尽地下在他眼底:很多来鱬城一两次的人都这么想,他们短暂地来了,迅速地又走了,就觉得它很美。
    你是想说它还有丑陋的一面?仇薄灯说。
    不,舟子颜低声说,我是想说,大多数人不知道鱬城之美从何而来。曾经有人和我说,最艳的红,是命色。
    命色?
    仇薄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
    舟子颜刚想说什么,一名八九岁的小祝女哒哒地跑了过来:子颜子颜,又有人归水啦。
    说了多少次,要喊城祝。再不济也得喊声先生。没大没小的。舟子颜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
    小祝女鼓了鼓脸颊,脆生生道:可大家都喊你子颜子颜,凭什么大家喊得我喊不得?
    说得漂亮,人人平等。仇薄灯为这伶牙俐齿的小豆丁鼓掌。
    小豆丁踮着脚,从舟子颜手臂后钻出个脑袋,一眨一眨地看着仇薄灯。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干干净净,看人时非常认真。她仔仔细细地瞅了仇薄灯一会,然后高高兴兴地也鼓起掌来:仙人哥哥也好漂亮!
    两个漂亮不是同一个意思吧,以及不该用漂亮来形容吧
    舟子颜觉得哪里不对。
    仇薄灯撑着下巴,夸她:用得不错,本少爷的确漂亮得独一无二。
    少爷哥哥是新来的祝师吗?小豆丁朝舟子颜仰起一张圆圆的小脸:子颜子颜,我以后可以和他玩吗?
    对仙长不得无礼。舟子颜给她一个脑嘣,你先去圜坛把东西准备好,我一会就来。
    子颜子颜你又生气啦!
    小祝女被他推着转过身,一蹦一跳地跑远。
    你说的命色就是归水?仇薄灯问。
    仇长老如果不介意,就跟着一并来吧。到鱬城的人很多,不过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让外城人看到鱬城的这一幕的。至于为什么舟子颜叹了口气,您看过就知道了。
    城街如河巷如溪,溪河汇聚,就成了湖。
    圜坛广约十丈,高约十五章,坛周有壝两重,壝墙四方各设四柱三门的棂门一座,坛分三重,下层宽广浸没水中,上层孤高欲接云天。此时四方棂门下各立祝师祝女二名,下中两重明灯绕匝而燃,共计三十六盏。
    魂兮离散,君何往些?
    四方不归,君何往些?
    何舍故土?去往不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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