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骁低缓的嗓音突然传进她的耳朵：“是不是在外面？”平时打电话，她周围多少都会有些杂音，今天却出奇的安静。
    “嗯，我下午回外公家了。”
    手握着手机，叶知秋稍作停顿，才拐着弯进入自己的正题：“对了，我小姨好像有对象了，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怎么了？”
    霍仲骁的语气很随意，随意到仿佛她在说跟他素不相识的一个人，完全是那种事不关己的口吻。
    见他这样，叶知秋生出了一点小女人的别扭。
    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她就是不想接话。
    倒是霍仲骁先开口问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韩家碰见了你们部队那个政委。”叶知秋没忘记自己打这通电话的初衷，别扭归别扭，还是据实交代。
    “怎么碰见的？”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陪一个姓韦的少校来送东西。”
    说着，叶知秋又扭捏地补充：“那个韦少校就是我小姨的新对象。”
    霍仲骁说：“老赵跟计算机研究所的主任是老乡，平日里两人的关系看着也不错，陪人去韩家不奇怪。”
    他的反应跟叶知秋想的有些不一样……
    以为霍仲骁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叶知秋特意嘟囔一句：“他看到我了，一定也认出了我。”
    “他跟你说了什么？”霍仲骁比她从容许多。
    老赵除了跟外公说了几句客套的话，根本没和叶知秋交流，连多打量她一眼都没有。
    霍仲骁忽然转换话题，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更具磁性：“今晚不回学校？”
    “……”
    叶知秋还在纠结老赵的问题：“那他回去后会不会跟别人说？”
    “老赵不是多嘴的人。”
    叶知秋不吭声。
    “不相信我的话？”霍仲骁低声问她。
    叶知秋没有说不相信，但她沉默的反应已经表明态度。
    在这一刻，叶知秋发现自己真不明白他们这些所谓成年人的世界，在她看来大过天的问题，到了他们那里似乎都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她跟他的事情，要是现在被捅出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就算老赵不喜欢八卦，可是她在乎别人怎么看待霍仲骁。
    一般人恐怕都难以接受他们的结合，况且老赵还跟他一起共事。
    叶知秋不想让自己成为霍仲骁的负担跟麻烦。
    又想起韩敏婧的百般阻挠——
    她的心情沉到谷底，攥着手里的电话，像是有感而发：“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小脑袋里又在瞎想什么？”
    “我没瞎想。”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太累……
    叶知秋倚靠在窗边，手指抠着外墙边缘的墙灰，有一下没一下，她突然问霍仲骁：“现在这样，你有后悔过吗？”
    她想问的是——你和我一起，后悔吗？
    只不过话到嘴边，自动包裹上了一层遮掩。
    其实她也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霍仲骁在电话那头没作声，叶知秋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大概半分钟后，听到他磁实的声音：“不需要觉得我会因此很辛苦，在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任何后果都在我的预料里。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完成大学学业，像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每天开开心心生活。至于其它事情不用想太多，也不要刻意去想，如果你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我，那些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这番话似乎已经被霍仲骁反复斟酌过无数遍。
    刚才他的短暂沉默不是犹豫，只是在想该用怎么样的言辞来让她不再彷徨迷茫。
    深夜，叶知秋躺在床上，脑海里还回放着霍仲骁在电话里说的话。
    即便这份感情的起因有些荒唐，她怀着某个不纯粹甚至可以说胡闹的意图，时至今日，那些都变得不重要，抛开种种顾虑，她对这份在心底盘根错节的感情早已没办法轻易舍弃。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让深陷其中的人变得无所畏惧……
    ——
    翌日早晨，叶知秋见韩家其他人没有异样，一颗悬起的心才悄悄落了地。
    餐桌上，韩敏婧突然说起自己的想法：“爸，等这边的事情了一了，我打算带知秋一起去新加坡。”
    整一桌的人都讶异地看向她，包括坐在对面的叶知秋。
    “新加坡不算太远，有事来回方便，我一个大学同学定居在那里十几年了，到时候也不用担心没有照应——”
    叶知秋打断了韩敏婧的话：“我还要在这里上学。”
    韩敏婧循声转头，视线落在叶知秋略显焦急的小脸上，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打算，她轻描淡写地说：“新加坡不乏比b大优秀的大学，以你的成绩去那里上学，不用担心跟不上课程。”
    韩敏婧这是动了真格，要截断她的后路！
    叶知秋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掷下筷子，蓦地起身，冷声道：“要去你自己去，别把我扯上！”
    话毕，她推开椅子，不顾外公在场，拿上书包离开韩家。
    叶知秋刚走到大院门口，勤务兵开车追过来：“老首长让我送你回学校。”
    这会儿是高峰期，瞥见路边那辆塞得满满的公交车，叶知秋抿了抿唇角，终究还是识趣地拉开轿车的后座车门。
    勤务兵发动车子时说：“老首长让我带话给你，去不去新加坡你自己说了算，谁也不能勉强你。”
    叶知秋心里一暖，随即想起自己当时的甩脸，有点担心老爷子：“我外公……还好吧？”
    勤务兵说没事，老首长倒紧张她的情况，毕竟她们母女素来有龃龉。
    “我只是不想老换环境。”说完，叶知秋扭过头看向车窗外，神情间有些落寞。
    勤务兵从后视镜看她，没再说话。
    但叶知秋相信他会把原话传达给韩永松。
    她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睁睁看韩敏婧封她的路，怎么也得给自己挖出一个洞来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