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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陆、重帘无计留春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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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石更人纵然留了下来,却是心不在焉了,满脑子都是她方才湿润的眼眸和复杂的神色。
    怎么办??她是不是恼他了?
    可他真的不故意的,也没想到会那么凑巧碰上她?
    而且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尉迟不悔素来不喜欢她来这种人群杂沓的场合,没有家里的人陪着,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出门的。
    难不成是尉迟不悔认可了汪秀才,才允了她跟着他出门。
    ??不可能!
    这件事简直比下红雨还难,他很快就否决这个选项,又想往别处去。
    会不会她是偷跑出来的?前两日他碰上她,她不就是溜出来的吗?
    她?就这么喜欢汪秀才?寧可违背兄长的意思,也要出来会情郎?
    「情郎」这两字让他心情更是低落了,垮着肩头,垂头丧气地走着,没注意到许家姐弟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追得是气喘吁吁。
    「石大哥!」如兰唤了数声才让他回头,也没怪他,只是体贴建议,「石大哥,今日你忙了一整天,肯定也累了,咱们早点回去吧。」
    他摸了摸鼻子,心底确实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倦意,可看见如蒲虽不吭声,但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摇头,表示没事。
    如蒲难得出来一趟,他不愿扫了他的兴,打了几个手势表示不累,待看完了烟火再回去,果不其然看见如蒲又重新展顏。
    知许家姐弟皆是心思敏感之人,他不愿他们多想,这下也不敢再走神了,强打起精神陪着他们又逛了好一段,还带着如蒲放过了水灯,才到桥畔等待烟火施放。
    束束银花在夜色中怒放,画在天际宛若滑落的星光,坠到了每个人眸里,绚烂不已。
    他和他们一同仰望烟花,却没有讚叹的心思,脑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看这烟花呢?和汪秀才併着肩一道。
    发现自己又叹气了,他不敢再想,侧头去看身边乐得直拍手的如蒲,见他张着小嘴哇哇的讚叹,总算能够扬起唇角,为他的童真而笑。
    只是他稍稍抬眸,却发现如兰在看自己。
    如兰飞快别开了眼,头又习惯性的垂下,声音细如蚊蚋,「石大哥,谢谢你。」
    她这吶吶的模样神似如蒲,看上去也是个孩子似的,让他伸手轻拍她的头,感慨她年少老成,难得露出这几分稚气。
    这换来她脸颊也有两朵红花绽放,「石大哥??」
    他扬眉等她说话,只是好一会都没等到下文,神情转为困惑。
    「没事。」她垂眼靦腆的笑,「时、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得工作呢,我们回去吧。」
    他点头,送了他们两个人平安到家,简单话别后才踏着月光离去,足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绕到了向家门口,却意外碰上了尉迟不悔和向不换在自家门前徘徊。
    尉迟不悔沉着脸,很是不耐,见他回来就瞇眼看向他身后,「嘖,你们也真够久的,都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
    石更不解,跟着他回头看向身后,哪有半个人?
    尉迟不悔也发现了,神色一凛,「盼儿呢?她上哪去了?」
    盼儿?她还没回家?
    他心头直跳,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尉迟不悔见他这反应,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紧绷,「盼儿没和你一道?她说了有你陪着,我才让她出门的!」
    他确实有碰上尉迟不盼,却没想到那汪秀才没送她回家,这下也不知要如何解释,只是急急打着手势表示尉迟不盼没和自己一块,可他有碰到她和汪秀才在夜市里。
    尉迟不悔闻言,铁青着一张脸,迈开了步伐就往汪家赶去,汪秀才却是一头雾水,「二姑娘?我今日只是恰巧碰上二姑娘,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还碰上了你们坊里的那个匠人和另一个姑娘?咦,他就在你身后不是吗?」
    闻言,尉迟不悔抬眸看了石更一眼,可这当下哪是追问细节的时候,故而他草率别过了汪秀才,沉声吩咐另外二人,「咱们家上在北边,换儿你往东去、石更你往南去、我则向西去找,要是找着了盼儿,就放信号!」
    石更早已慌得似无头苍蝇,一得了指令就点头如捣蒜,急急往南边找去,一路上不断祈祷。
    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如来神祖?哪个神明都好?千万保佑盼儿平安无事?
    他脑子早已没办法思考,只是无声的蠕动唇瓣,分明是炎热的夏夜,他却冷得像是泡在冰窖里,双手颤抖不已。
    只是在偌大的洗秋城要找一个人哪里容易,纵然他踏遍了大街小巷,仍是寻不得那抹熟悉身影。
    盼儿究竟上哪去了?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还是躲起来逗着他们玩了?
    他不愿去思考任何她遇险的可能性,任凭肺里储存的空气都被榨乾,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也不肯停下脚步,更时不时抬头仰望夜空,就盼能在天际看见一线生机。
    奈何夜色浓沉如墨,吞噬掉所有希望,连原本皎洁的月都不知何时被云雾掩去,黯淡了下来。
    他越找越远、越找越荒凉,就在他胸腔剧烈起伏,强烈抗议着主人的虐待时,他看见了一个人影,
    纵然距离极远,他仍是一眼就认出是尉迟不盼。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浑身湿漉漉的,结成辫的发梢仍滴着水,单薄身影被晚风拂得直直打颤,隻手扶着墙面,一跛一跛的走得吃力。
    她听见脚步声,亦抬起头来看他,单薄的身形顿了顿,復蹣跚前行。
    他急急赶上前去,一把搀住她,心像是被人狠狠掐住的疼,打着手势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事。」她咬唇,明明眼眶里有泪在打转,可是强忍着不掉下来,「我没事,石更哥,你帮我找哥哥来。」
    他这才想起了该向另外两人传讯,连忙点过信号,又略微弯腰要抱她回家,却被她缩身避开。
    「没事?」她虚软不已,极为疲倦的倚着墙,「石更哥,你找哥哥来,我就在这等,不会乱走?」
    他怎么可能再放她一人,自是不肯,比划着手势想劝,她却没打算看,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最后倦然闔目。
    她这模样让石更是心急如焚,但她不看他,他就无从表达他的急切,手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之中,好半天才沮丧垂下。
    尉迟不盼不说话,他也不敢扰他,只是忐忑的抓耳挠腮,又见她冷得牙关喀喀作响,连忙解下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身躯一晃,一度想避开,迟疑了一会,终是受下了他的好意,任他替她披上了外衣,又用袖子去揩颊畔、颈侧的水珠。
    「石更哥。」她总算睁开了眼,挡下他手上的动作,「我用帕子擦就好,我的帕子在你那?是不是?」
    他早就将帕子借给如兰了,哪里还拿得出来,手僵硬的比了几个他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动作,徬徨无措。
    她湿润的眼眸一目不瞬的看着他,「你给了那姑娘是吗?今天她手上拿着的?就是我的帕子,是吗?」
    他不是给?只是暂借而已!他会拿回来的!真的!
    石更慌乱想要解释,她却只是一直不断摇头,「石更哥,你只要告诉我,那是不是我的帕子?」
    他知道她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可这答案?太自欺欺人,故而他颓然垮肩,微乎其微的点头,忐忑地等着她的反应,生气也好、打骂也好,可她都没有,只是眼底水雾更盛,拢成了一道他怎么也望不进的隔阂,疏离不已。
    她拢着衣衫的手指缩拢,摇摇欲坠,「原来、原来?」
    原来什么?她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欣喜若狂的呼唤打断,「盼儿!」
    「哥哥?」见着了自家兄长,尉迟不盼再也强撑不住,双膝一软,就要跌在地上,在最后一刻被尉迟不悔捞入怀中。
    「哥哥!哥哥!」她放声大哭,总算寻得一根浮木,紧紧攀着他不放手,「哥哥?呜呜呜呜?」
    「没事,我在这,不哭了。」尉迟不悔轻拍她的背,「你这么晚是上哪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叫人欺负了?」
    她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只是哭得像个孩子,一抽一抽地打着嗝怎么也止不下来,「哥哥,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尉迟不悔哪里见得了她的眼泪,忙不迭抱起她,「好,我们这就回家。」
    他不住的拍抚着她的背温柔哄慰,又替她掖好了披在身上的外衫,确认她裹得密实了,足尖一点就窜上屋簷,一下就不见了踪影,从头到尾没看过石更一眼。
    比起他明显的忽视,石更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方才,竟然一直等到尉迟不悔来才敢哭出声来。
    这是不是代表??她不信赖他了?再也不信赖他了?
    他宛若五雷轰顶,站在原地怔忪了好一会,才空洞麻木的跨步,往向家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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