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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昱搬走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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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陈伯昱戏剧性的搬离,似乎只有我能意识到这幸福多么得来不易,其它两人就没我这么嗨,张果冻好像在备战世界末日一样,脸上总是一副衰样,郭元彬则老是让我目击到把手机拿在耳朵的高度发呆,貌似又是一通电话没打通。
    为什么他们都不了解让陈伯昱搬走,几乎跟成功暗杀希特勒一样难呢?世界从此和平了耶!
    过了几天,我终于按耐不住,非常不识相地问起了小美的问题,郭元彬两眼无神摊在沙发上,盯着根本没在看的电视说:「她怎样?」
    「在一起啊!哈囉!阻挡着你的墙壁整片不见了耶!好时机啊郭元彬!」我边说边情绪高昂地比手画脚。
    丝毫没有被我试图营造的欢乐气氛感染,元彬依然垂头丧气,不肯给我任何回应。
    显然这跟他理想中的状况不一样,他的理想大概是伯昱含着泪同意他和小美交往,还亲自把他和小美的手拉在一起吧。根本不可能,还不如挑战建造时光机回到过去暗杀希特勒。
    「拜託,元彬,做人要实际,这已经是你可以得到的最完美结局了,要不然你还想怎样?」
    「你觉得家庭破碎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局?」元彬质疑。
    「只是走了一个陈伯昱!哪有什么东西破碎!你想把他留下来才真的会家破人亡咧!」
    后来我有反省,我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不是因为元彬瞪我,而是因为随后响起的一通电话。
    郭元彬幻想是陈伯昱打的,兴奋地正要接起来,但脸上的光采马上又暗下来,意兴阑珊地接起电话后,十秒鐘之内他又突然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站起来,匆匆走到阳台上,看得我一头雾水。
    我有点担心地在客厅里等着,偶尔捕捉到几句模糊的话语,像是「那现在还好吗」或是「我马上回去」之类的,我心想陈伯昱不会耍那么低级的贱招吧?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
    元彬走回客厅后,老实说他惨白的脸让我胃里突然有点难受,我脑子里瞬间晃过「怎么办陈伯昱好像真的死了」或类似的话。
    「我…我爸出车祸。」
    「喔……」我偷偷松了口气是有点不太应该,但随后我整个人也紧绷了起来。「那怎么办?你要马上搭车回去吗?」
    元彬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昨天就住院了,我妈说没什么大碍,坚持我们不要请假,星期五上完课再回去。」
    刚刚听到骚动跑出来躲在走道偷听的张果冻马上说:「我去订星期五的票。」然后匆匆回房。
    元彬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后,我问:「要…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在问啥,超蠢的,我只是觉得现在喝点什么好像能安定心神。
    元彬没有回答,我只好再问:「陈伯昱知道吗?」
    「嗯,说有打给他了。」沉默了一会元彬才又站起来,但打不定主意要先做什么,喃喃地说:「对了,帮伯昱买票……」他看了看手机又放下,直接跑到张果冻房内,我听到他告诉张果冻,先帮伯昱订张票,然后再想办法联络上他。
    在这种时刻,就算冷血如我也拿出手机帮忙打电话,我知道郭元彬的电话陈伯昱一定还是不接,那傢伙打定主意要让元彬吃苦头,无奈我的号码也没用(我到底在想什么,当然不会有用),于是我提议乾脆用简讯吧,告诉陈伯昱票帮他买好了,到时候约在车站就对了。
    之后几天我就没提过小美的事,就算是我也不会那么白目,我还做了不少温柔的事呢,像是把电视让给郭元彬啦,把布丁留给郭元彬啦,张果冻也不时会说些安慰的话,总之那几天我们两个真的仁至义尽了。我和张果冻星期五甚至一起到车站送元彬,这样就可以把他的机车骑回来,省寄车钱。
    但是我没预料到,陈伯昱这小子竟然没有现身,元彬进车站前尷尬又抱歉地对国栋说:「歹势,票不能退了,我再给你钱,现在皮包里不够……」
    国栋很快摇摇手说:「不用跟我客气。」
    元彬虚弱地笑了,然后又满怀希望地朝车站门口望了一眼。
    「车来了,快进去吧。」我催促他。「星期一早上再来接你。」
    元彬向我们挥手道别,让站务员剪了票,就小跑步上了车。看着他的背影,我当时衷心祈祷郭爸一切平安无事。
    我曾猜想过,陈伯昱会不会神经到提早几个小时到车站,然后躲在暗处,只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但是我错了,陈伯昱当天是真的没有上那台火车。于是元彬就这样,心里烦恼着许多事,独自一人熬过了这段火车之旅。
    郭爸的伤势不轻,开刀在脚里打了钢钉,身体其他处也有擦伤,可能得花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復原,但不管怎样,人没事还是最重要的,元彬很庆幸在医院里看到郭爸时,他至少精神挺不错,还能有说有笑。
    一开始元彬想为伯昱找个藉口,编个故事解释伯昱为何没回来,他不想让爸爸觉得伯昱不够孝顺,是个自私的小孩。但是郭爸却先说了,他说伯昱在接到电话后就先回家了一趟,这几天晚上一直是他在医院看着郭爸,幸亏有他,妈妈才不用医院家里两头跑。
    「妈妈也是跟他说啊,说星期五再回家就好,可是他好像当耳边风。」郭爸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他有回来??」
    「他自己跟妈妈说他一个人来就够了,你不是很多份报告没赶完?」
    元彬张着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五味杂陈。他并不意外伯昱在遇到紧急状况时能做出让人讶异的决定,但从前如果遇到这种事,他们一定是肩并肩站在同一阵线的,他们总是有让彼此安心的力量,这次伯昱却擅自决定一切,什么都不告诉他,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感觉好像什么都不踏实了。
    郭爸歪头看着元彬,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说:「你啊,吵架的时候让着伯昱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元彬已经尽力控制表情,本来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出异状的。
    郭爸哼了一声:「是很难看得出来是不是?爱说笑。」
    元彬洩了气似地低下头。「靠,你以为我想和他吵,是他自己都不接手机。」
    「欸,我是说真的捏,不要惹他喔,爸爸欠他很多钱。」
    「干嘛都怪我……你刚说啥??」元彬瞪大眼睛。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欠他钱啊,加加减减……二十万有喔。」郭爸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欠他那么多钱啊??」郭元彬差点站起来,郭爸把手指放到嘴上示意他安静他才坐下。
    「就是有时候要用钱没钱啊,像这次医药费他也有出一点。跟他借总比跟别人借好吧。」郭爸说得好像自己的决定多睿智一样。
    「为什么会到二十万?你为什么欠那么多?」元彬直觉有鬼,继续逼问。
    「之前啦,有人跟我报一支股票,好好赚喔,我就想说多赚一点,谁知道?」郭爸耸耸肩,笑得好像他只是不小心弄脏衣服或是弄丢钮扣一样。
    「不要再买了!」郭元彬厉声说。
    「早就没买了啦,赔那么多,吓到了,多亏有伯昱捏,所以说你让他一点。」
    元彬觉得自己快疯了,多年前那种「姓郭的拖累全家」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爸,你怎么能跟伯昱拿钱?那是他辛苦存的!」
    「你以为我自己找他拿钱?那是什么时候?对,有一年暑假啦,有一天晚上我在厨房抽菸看帐单,他走进来喝水,突然自己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本来也没有要说,可是他自己感觉得到好像有事,一定要我说啊,我就说嘛,我想说他不怕被吓到我就说啊,谁知道他听完以后就说他存了很多钱,可以借我。人家比你成熟很多,自己都会读空气,知道家里有事,就你还笨笨的,哪,他还说不要给你知道,怕你会担心会不快乐,你看,我能辜负他的好意吗?家人嘛,这有什么?郭元彬你再过来我要按铃叫护士了。」
    元彬跌回椅子里。
    爸爸受伤躺在病床上,元彬知道自己得忍住不要扁他。但伯昱又不跟他说话,没人可以质问(再说他要质问什么,这些事伯昱干得简直漂亮极了),元彬只能把脸埋进手里,看能不能用喉咙里涌上来的复杂情绪把自己噎死。
    我本来以为郭元彬控制自己心绪的能力已经不能比前些日子更低了,没想到他回到租屋处后又刷新了自己的下限。回来后,元彬先是煞有其事地把我和张果冻都叫到客厅,然后把郭爸说的事全告诉我们。到底关我们什么事啊?不过看在他很需要找人倒倒心情垃圾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
    我有点意外陈伯昱竟然这么顾家,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他这么做也不算是真的无私付出,拉拢郭爸以后,要在爸妈面前公布什么惊人的消息都不怕了,陈伯昱一定希望郭爸这辈子都没办法还他钱。
    真正让我最好奇的是:「钱到底哪来的?」其它两人听我这么问都很讶异。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疑点吗?
    「拜託,你们从来没怀疑过吗?你们看过他出门打工吗?钱哪来的,不奇怪吗?」
    元彬开始热心地解释,说什么伯昱从小就在存钱,有多节俭多龟毛之类的,但我说那解释不了什么,二十万不是小钱,随便就能借出去很不寻常,伯昱又不像张果冻有富爸爸,他可完全是靠自己。
    「要不然就是看他每天都在干嘛,要赚那么多钱一定要花很多时间。」我皱着眉头尝试推敲出答案。
    「他在家几乎都在看书和打电脑,没别的了。」元彬说。
    「还有跟你腻在一起,不过那显然赚不了钱。」元彬给了我一个抱怨的眼神。我摸着下巴继续说:「在网路上卖东西也要有地方摆货,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大量的、可以拿来卖的东西。」
    「可能跟人合伙啊。」元彬说。
    「不可能,他受不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拜託你喔郭元彬,到底是谁一天到晚跟他在一起,你表现得稍微了解他一点好吗?」我没啥耐性地说。
    后来国栋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体,但是随后又缩回去。
    「怎样?」我注意到他的异样。
    「我不确定……」
    「说就是了!」我不耐烦地催促。
    「我好像曾经在某杂志上看过一个很像伯昱的人,只是很像,我不确定。」
    我们面面相覷了一会儿。
    「好赚,时间弹性,一个人去就行,这个很有可能。」我喃喃地说。元彬也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他翘课去拍照好了,我不相信这个工作能让他有钱到这种地步。我想他一定还有其他很可疑的赚钱手法。」
    也许是我的口气太不屑,不屑到有点超过了,元彬突然反射性地反驳:「伯昱没有在赚骯脏钱!」
    我第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反应有点慢半拍,当我意识到元彬是在替伯昱说话时,耸了耸肩说:「我又没说是骯脏钱,我只是说钱不知道哪来的而已。」
    「就算他一声不响地存钱不让大家知道,也不代表他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妤凡,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你老是针对伯昱!」
    「我干嘛要针对他?」我鄙夷地说。
    「没有吗?从国中开始你就没说过伯昱一句好话,从国中开始你就是这样,把伯昱做的所有事都加上不好的注解,好像伯昱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一样!」
    记忆中,那是元彬第一次这样衝着我来。元彬通常不这样对我的,就是在我的立场最最站不住脚的时候,他也不会这样对我,这次他却因为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发脾气,说实在的,我不太适应。
    我虽然一时语塞,但很快就恢復了,我尽量冷淡地说:「现在可好囉,听不得人家说他坏话了。我只是说就时间分配上来讲,他不可能一边应付所有生活琐事一边赚大钱,所以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也不行吗?一个每天课照上作业照交还有办法考转系考的人,还能靠赚外快存那么多钱,这么励志的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随后我站了起来。
    「算了,不要听我的,反正我一天到晚就只想中伤陈伯昱,不为别的喔,我就是纯粹想中伤他,这是我生活唯一的乐趣,所以真的,不要听我说的,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接着我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里,甩门后把自己锁起来,并且跟自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关心郭元彬的任何事了。
    客厅里的气氛尷尬了一会,也许郭元彬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的话那么大惊小怪,他只是坐着发楞。
    接着张果冻也一声不响地跑回房间里,元彬以为国栋决定站在我这边,也不打算理他了,不过国栋很快又走出来,偷偷递给元彬一张纸,还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元彬不要太大声。
    他先是贼头贼脑地看了一眼我的房门,确定我不会出来才对元彬说:「我前几天帮你找的,我想你可能用得到。」
    元彬疑惑地看了国栋一眼,再低头一看。是陈伯昱的课表,连上课地点都写得一清二楚。哇塞,怎么这么方便。张果冻你真的不怕业障之火吗?
    元彬受到鼓舞似地拉开嘴角。有了这个,他就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在哪里找到伯昱了。耶!快帮这白痴开香檳庆祝!
    好,在继续写下面的鸟事之前有必要插播一下。
    关于陈伯昱的生财之道,我问过他了,他说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跟着变有钱,所以我也用中指隔空捅过他了。
    不过我知道,用中指隔空捅他交代不了什么,所以我把我们猜测他赚钱方法这整段拿给他看,他笑得让我很不爽。
    他承认当过模特儿,但因为不喜欢那种工作,所以只有一两次;他高中毕业以前存款就远远超过二十万,还有,如果有利可图,显然他并不介意和其他人合作。接着他问我骯脏钱的定义是什么。
    「不法手段赚的钱吧,不是用问心无愧的方式赚来的钱。」
    「我的每分钱都是无愧于心的。」他说。
    「那是因为你的心无比骯脏吧。」我说。
    「我没杀人放火,也没去卖过,这样行了吧?」
    所以关于这件事,从他嘴里只能挖到这些,不过我知道伯昱很会理财,基本上以钱滚钱的方法他都很有兴趣研究,他工作很认真,而且他确实非常节俭,钱几乎只花在刀口(和元彬)上,赚意外之财的机会他也从不放过,总之,他谨慎精密地在处理每一分钱,因为之前我们已经歪邀过了,他认为他得为自己和元彬的生活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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