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江琛是给了名片的, 但始终没有等来那边主动联系的电话。他以为就这样了，这个世界太大了，人与人的缘分是很脆弱的，只要稍微松松手，很多东西就会消失在手中，再也不回来。
    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了解到那位‘加拉’。
    张原导演的新片《致命游戏》，宣传片第二弹，片子里出现了回忆篇里的人物。剪辑并没有故作高深，所以观众很容易看出这是主要人物的少年时代。在这个不算长的宣传片里，回忆篇占了半分钟不到，回忆篇里这个女孩儿出场是七秒。
    是她跳舞的一个小片段。
    就是一个小片段，完全抓住了看过这个宣传片的人的眼睛——观众的注意力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你着重要呈现的东西人家可能根本不在乎，然后转头被你随手搞一搞的部分吸引住了。
    作品作者真的没办法预料到大众反应，只能尽可能靠拢而已。
    程程扮演的田月月在第二支宣传片里出现了，但宣传片制作的时候并没有要推她上位的想法，就是很正常的剪宣传片罢了。
    当然，大家都在问这个美貌惊人的新人是谁，这倒也没什么意外的。看过程程，特别是看过程程拍戏的人，都觉得她为大众所知、为大众所追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她身上有一种多见于旧时代明星的气质，熠熠生辉、香气如雾。
    美的有统治感，有质地，仿佛黄金时代的美人们，出现在镜头里、故事中，看一眼就能叫人屏住呼吸。
    她在纪录片里跳舞，只是跳舞而已，镜头里能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神——练习舞蹈很久之后是会累的，她也出了汗，会微微喘气，甚至眼睛都有点湿润。看到她的脸，就是丰盈的青春具现化了。再是眼睛，如诉如话、莹莹有光，让人相信一个故事她出现了，那必然是有力量的故事。
    “救命！果然真的美人还得看电影导演的啊！大导演们的审美从不让我们失望！”
    “五秒钟，我要知道这个小姐姐全部的资料！”
    “她的眼睛好美...看一眼真的会有忘记呼吸的感觉，她的镜头没有了，我才发现自己憋气了。”
    “身材...天，这一定是个真跳舞的妹子，不是真跳舞，基本功很强的，刚才那几个镜头根本不敢那么拍！用了替身，就得修饰，摄影师的发挥就会受限。”
    “美女腿真长啊......”
    ......
    “这么多无脑夸的，收了多少钱啊？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新人，哪有这么大架势，说不定又是哪家大公司的新人。”
    “没作品，就开始夸美貌，接下来是不是又要捧一个‘仙女姐姐’出来啊？”
    “切！本来以为张原能专心拍好他擅长的男人戏，结果呢，先有钟斯咏给男主凑cp...钟斯咏也算了，好歹老牌影后有演技。现在又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鸡，搞什么啊？干脆去拍俊男美女的爱情电影，拍这个干什么啊？”
    ......
    有很多人非常想知道预告片里的女孩儿是谁，想要找到她，一片夸赞。但人又不是钱，不可能人人都喜欢的，所以有意无意的恶意也有。不过程程还没有正式出道，连作品都没有，更没有做错什么事，想黑也无从黑起。所以比较恶意的发言都夹杂在‘看美女’的言论里，并没有很多，总体还是惊艳、好评居多的。
    夏喻不知道哪里刷到了视频，看到了截图，也认出来了。江琛当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只能带着夏喻已经认可的企划去和深红视频谈。
    他当然没有一开始就说明夏喻工作室能给什么好处，谈判中谁都不会将自己的腹部亮给对手的。他只是试探了夏喻工作室想要投资一股的意思，这方面深红视频倒是不排斥。
    毕竟现在视频网站穷啊，哪怕背后有资本入局了，烧钱的地方也多，自制节目、电视剧能和人共同投资，那也蛮好的，只要到时候首播在网站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双方拉锯时刻了，在数日之后，两方有了大致的共识：
    夏喻会为这个乐队青春片的企划写十首到十二首歌，也就是一张专辑的分量了。这些歌就是夏喻工作室的投资，由此换来了这部剧在网络以外的收益，比如电视台播放、碟片什么的，都和深红无关。
    深红无所谓，如果这个企划没有夏喻的参与，他们最高期待也就是一部过得去的青春片，能在深红视频独家首播，获得用户好评，然后还拉来一些新用户。至于片子反过来销到电视台，还出碟片什么的，那不存在的。
    而且夏喻的歌成为投资的一部分，这也很好，不然之前计划问夏喻邀歌，希望夏喻献唱、特别出演、夏喻授权什么的，要花多少钱？这个企划的资金是有限的，如果在夏喻这里花掉大半，之后的制作就会很穷。
    穷一点也能拍出好作品，但穷很多，真的不可啊。
    然后，夏喻工作室肯定会因此发一张专辑的，这份收益和深红无关——先说清楚的话，深红视频当然不会说‘不’，但如果没有先说清楚，到时候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再然后，夏喻工作室希望提高这个企划的投资，到时候画面能好看一点，剧情、节奏也都好一些（请好一些的主创团才能做到这些，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这样才配得上夏喻的歌，到时候不会砸了招牌。
    考虑到夏喻的歌具有巨大的宣传作用，这个企划应该会比之前预计的影响力大得多，说不定能一举拉来夏喻的大量路人粉成为新用户——很多人不是夏喻的粉丝，但都听过他的歌，路人粉是真的很庞大了。
    深红这边答应了夏喻工作室的要求，加投资。
    事情到了这里，深红这边对接江琛的一个负责人就开玩笑说：“都合作这么深了，还不如让夏喻来主演这部剧——现在很多音乐人也涉足影视业了，我看夏喻也很适合啊。”
    这正是江琛等的话，但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笑了一下：“要是真么做，整部剧就成了我们夏喻的大型mv了，不行不行，真不行。”
    “大型mv算什么？现在一些外行拍电影，也就是mv的水平，关键是观众买不买账。夏喻主演，全都是夏喻的歌，观众听众肯定买账啊。”说这话的负责人就不是开玩笑了，他是真不介意这个企划变成大型mv现场。
    如果说传统的影视剧制作行业还有点儿拉不下脸，看到外行入局搞一堆稀烂的电影圈钱，纷纷痛骂。那有着互联网基因，信奉流量为王的视频网站，那就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规矩和格调了。
    夏喻加盟，最后拍出来的效果好，那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拍出来的效果不好，真的变成夏喻的mv了，那问题也不大，夏喻的粉丝，以及不是粉丝，但喜欢歌，不在乎剧本身的，他们依旧会看。至于其他想看剧的人，又能带起一波黑红，完美！
    有夏喻加盟，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吸引眼球、带动话题，这是必然的，而这本就是深红视频想要的。
    对于负责人的说法，江琛不肯定，也不否定，让人觉得他也有意让夏喻涉足影视，只是不想起点在这种自制网剧里——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思路。
    但负责人依旧看到了一点儿希望，于是上报了高层，高层的指示也很快：
    拿下夏喻！
    只要夏喻愿意演主角，这部剧的投资会立刻大量追加，另外深红也会给与夏喻回报——直接给钱是不可能的，深红还穷呢，但在资本层面，能给的好处太多了。夏喻自己不在乎，江琛却是有好好在其中斡旋，为他争取好处的。
    当然，这对他也有好处，夏喻工作室他可是拿了股份的。
    这些都谈妥了，江琛才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唔...我们夏喻从没演戏过，到时候为了剧的质量，肯定需要一些有实力的配角。不见得要多有名气，关键是要有演技。”
    “这是当然的。”深红这边的负责人很懂的，就是找人抬轿呗。夏喻没演技，要是剧组其他人也没演技，大家都是生手，那拍出来的质量就悬了。至于不要已经出名的明星，也被理解为不想别人抢风头。
    深红这边也乐得如此...请明星多贵啊，眼下这个项目虽然追加了投资，但为了提高质量，拍摄团队准备要雇佣好的，还要为几个比较重要的场面搭景，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开销也相应增加...这些都是要花钱的！真没钱请什么大明星。
    而小明星，对增加影响力作用有限，在有了夏喻的情况下，那就更鸡肋了。
    “关于剧里的女主‘艾米’，贵方有想法吗？”江琛用一种大家都懂的表情看负责人。
    负责人一下笑了：“当然没有，之前想选那个谁的，但现在都有夏喻参与了，那肯定不合适了——不见得要用熟面孔，可画面要高级，就得用漂亮一些、和夏喻有cp感的演员啊。”
    “江总这话...是江总，或者夏喻有看好的女演员吗？”
    江琛当然是要替夏喻遮掩的，所以只说是自己：“前几天看到张原导演的新戏预告片，里面有个新人女演员，好像是京影的学生...感觉挺合适的。”
    “原来如此，既然江总说合适，那就是合适了...嗯，京影的学生，年龄气质上肯定适合青春片。还出演了张原导演的片子啊？不错，真不错。”负责人答应的很爽快。
    虽然原本这个位置可以用来塞一个关系户，分担一点儿投资压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拉住夏喻工作室这边，如果没有夏喻合作，关系户的名额卖出去价钱也不高呢...为了这次合作，那么多条件都谈了，一个女主角而已，算得了什么？
    然后，过了两天，夏喻和江琛，以及这部戏火速定下来的导演顾功成，就一起杀到了京影找人。
    本来是不用夏喻和江琛出马的，但他们还是来了。
    江琛的身份是制片人之一（深红那边也会出一个制片人），夏喻则是男主角——其实给女主角发邀请，并不需要制片人和男主角到场，但他们就是来了，导演顾功成知道这部戏男主角比他这个导演强势，也没法拒绝。
    导演顾功成，今年42岁，也是名校摄影系毕业的高材生。在事业上，他属于没什么艰辛往事可讲的那种。早些年他年轻的时候，有志向的同行都想着要拍电影，拍划时代的电影，都很躁动。
    他是电视台的导演，就安安分分拍教育频道的地方宣传片，偶尔还拍些鄙视链底端的广告片，赚外快赚的飞起——没有成为大导演，赚的盆满钵满，但他也没有卖了自家的房子拍电影什么的。那样的故事听起来很浪漫，而事实上，成功了的才会为人津津乐道，其他的就坑死了！
    他生活优裕，有老婆有孩子，日子根本没有忧虑的。
    然后就在五年前得到了一个机会，有人请他给一个偶像剧救场，救场是因为导演车祸。项目导演车祸这是不好的，但也因祸得福...顾功成比那个导演厉害，一部中规中矩的偶像剧被他拍的很可爱。
    这可能就是天赋吧，他一辈子都没希望拍那种‘艺术品’，或者厉害的商业片，但在某些特定的区间内，他是一个有才华的导演。
    然后就是五年四部戏——他在业内口碑超高，从不会花超投资人的钱，拍出的成片不说多好多好，但也算是条件范围内做到最好了。最后五部中有四部戏都让大家赚到钱了，谁说起来不夸？
    而且亏本的那部，也是非战之罪。男女主角、男女配角都是塞来的，更灾难的是他们都没怎么学过表演，没有多少经验，其中也没有天才...这要让顾功成怎么搞？换成神仙来都是做不到的。
    顾功成比起投资回报率，更有名的其实是他的好脾气，他不会说自己是导演，自己牛逼，演员当然得如何如何——这样想的导演其实也不算错，但不得不说，顾功成这个好脾气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真的让人安心啊。
    深红和夏喻工作室想要找一个有实力的导演...导演得有实力，得能和夏喻这样的大明星不发生冲突，各方面听安排，要价还不能高的离谱，呵呵，这种导演可这不好找啊！打听到顾功成刚刚做完上一份工，深红和夏喻工作室立刻联系上了他。
    虽然听要求就知道不好做了，但深红这边愿意多给钱，顾功成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说的好像普通剧组就好做似的，只要不是那种顶级导演，片场上永远有各种各样的麻烦！顾功成过去已经经历过各种奇葩事了，得亏他有一个佛系的心，都扛了过来，还能笑呵呵的。
    现在愿意多给钱，好歹是提前划了‘精神损失费’进去，有什么不做的呢。
    其实邀请女主角不需要男主角和制片，也一般不需要导演出场...之所以他们‘三巨头’都来了，是因为深红之前没直接弄到程程的联系方式。一方面是程程没出道，也不属于哪个公司，另一方面也是程程太‘安静’了。
    进京影之后竟然连试镜都只参加过一个，还是张原在京影学校里搞的试镜。这就让程程的联络方式都没发出去几次，更谈不上业内和谁谁谁有交集了。
    最后深红是直接联络上了程程的班主任伍清，然后就被伍清拒绝了。
    网络自制剧，青春片？听起来大概就是那种粗制滥造、为雷而雷的狗血片吧！伍清是真的很爱护程程了，视她为自己的关门弟子，当然很注意程程的未来规划。现在程程首次触电就是张原导演的片子，演一个戏份不多，但挺出彩的人物，这就很好。
    接下来演网剧，青春片？别开玩笑了！
    格调真的要低到那个程度？
    伍清老师在她那一辈人里，算是成见比较少的，一直还嘲笑华戏那边太清高，直言不讳京影就是培养明星的。然而就是这样，她到底不是完全没有‘包袱’的。在她眼里，倒不用非电影不拍，又或者电视剧也分三六九等，大制作才可以。
    但网剧？青春片？那是什么？
    现在的网剧和青春片都是事故高发区，满满的车祸现场，伍清老师怎么会愿意自己的爱徒参演！
    至于说什么会有‘夏喻’参演，伍清老师就更不在意了。如果夏喻参演只不过是客串，那有什么意义？而如果夏喻是正儿八经演主角，那问题就更大了！伍清老师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些跨界搞影视的。
    夏喻如果是想唱而优则演，那没问题，正经加入一个符合他咖位的剧组就好。现在出现在一个网剧，一个青春片里，这是搞什么？明显是男主角要反客为主，做掌控剧组的那一个啊！
    伍清老师在过去是见过类似的例子的，无一不是灾难！
    她才不要学生去趟那浑水呢。
    所以她拒绝的干脆，回头只非常简单地和程程说，自己替她拒绝了一个网剧的邀请。
    这不算专断独行，本来京影大一要出去拍片就得有老师的批准，只不过一般老师不会强加阻止。而且就算老师阻止，学生真要去，那也是拦不住——过去还有学生因此退学的，现在一般闹不到退学的地步，只不过有点儿得罪老师。
    程程也没有多想，现在的网剧确实大多粗制滥造。她虽然渴盼机会，想要演戏，但也不必那么急切。
    她现在有漂亮的脸，一定的演技，还有‘回档’的能力，反而比上辈子要能耐得住一些，愿意在前期多积聚些力量，将来更好地表演。
    正是因为伍清老师拒绝的干脆，江琛他们这才亲自过来游说...本来应该是江琛来的，现在剧组的架子还在搭，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来么，就只能他这个名义上的制片人上了。
    而顾功成，则是想见见女主角，心里有个底——他做好精神折磨的准备了，只希望夏喻之外，这个被指定的女主角没那么难搞。
    夏喻则是自己跟来的。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做到了车后排，江琛上车的时候发现夏喻已经在了，还吓了一跳。
    “咳咳。”江琛清了清嗓子，想要说点儿什么。
    夏喻的脸出现在后视镜上，抬了抬头，然后又低下去了——阿琛咳嗽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江琛...江琛又能说什么呢？不能让同车的顾导演看笑话啊，虚弱地笑了笑，就发动了车子：“顾导才刚刚结束上一部戏的拍摄吧？这么快加入我们前期准备工作，会觉得吃不消吗？真是太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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