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娅珊的话让张小阳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我那个哥哥，他摸我。”她冷静的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顾娅珊心头一紧，就听到张小阳停顿了两秒，继续说，“我那会才十岁出头，不太懂事，可懵懵懂懂的也知道一些东西。”
    那个所谓的哥哥流着口水，用他那双冰凉粗糙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她的身上放肆游动的时候，张小阳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心头涌起的强烈的恶心。
    可是震惊和发自内心的惧怕，让她忘了做出反应。
    只能被动的感觉着那只手在她还没发育，平坦稚嫩的身体上胡乱摸索。
    终于在，对方想要将手滑进她裤子里的时候，张小阳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
    她疯了一样跑了出去，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肯定不会太好就是了。
    那冰凉的感觉如附骨之蛆，让她恶心的趴在井边吐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那时候年纪还小，在他们家长了这么些年，虽然过的很差，可没想过要跑或是怎么样。只是从那之后就很排斥很害怕和那个所谓的‘哥哥’单独相处。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变得无法避免。”
    终于在某个大人不在的白天，那个傻子“哥哥”将还年幼的张小阳按在身下，想要去脱她的衣服。
    张小阳很少去回忆这些。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腿软手软，他奋力的去推对方，一下两下，没推开。
    后来是怎么把人推开的，她不记得了。
    理智回笼的时候，那个傻子已经躺在了地上，脑袋上满脑袋的血，红的灼热又刺眼。
    张小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发现，她手里抓着半块青黑色的砖头。
    什么时候拍上去的，怎么拍上去的，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反应过来的瞬间，张小阳手指一软，砖头应声落地，也拉回了她的理智。
    “我就是那会儿跑的。”
    那户人家给自己的傻儿子买了个童养媳回来，大概是觉得这小妮子那么小就被他们买回来，从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压根不会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不会有想跑的想法，也不敢跑。
    天大地大，她能跑去哪里呢？
    她连一个家都没有。
    可张小阳就是跑了，她省略了自己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后来就遇到我养母啦。”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张小阳脸上缅怀的悲伤情绪也就不再隐藏，“她死了丈夫，也没孩子，一辈子没再嫁人，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我们那里的县城，自己活得都很艰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那么把我捡了回去。”
    半路捡来的母女情，第一次知道被人疼是什么滋味，那已经足够张小阳感激一辈子。
    所以在艰难的读完初中之后，她那个连路都走不齐整的母亲用烧火棍抽着她逼她上高中的时候，她梗着脖子第一次对她说不。
    村里有那么多人没读过书，这辈子不也过来了吗？
    她读完了初中，认识些字，够了。
    她不忍再去看那个佝偻的背影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四处求人，就为了攒够一把毛票，细细的一张一张叠好，缝在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送她去上学。
    对这里的其他孩子来说，读书是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
    可于张小阳而言，那是吸干养母身上每一寸血肉的妖怪，让她惊惶害怕，她不能也不想。
    所以即便她的成绩能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她仍旧选了一条和光鲜亮丽截然不同的路。
    那个断在背上的烧火棍打出来的倔强少女，这么多年从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只是偶尔在无人的夜里想起当年那张中学毕业成绩单，还是会轻轻叹息一声。
    顾娅珊不知道该说什么。
    残酷阴暗的童年对她和张小阳来说，都是隔世经年也挣脱不开的枷锁。
    她们某种程度上很像，都学会了将那些过往藏在皮肉下，伤痛很少示人，任由伤痕刻进根骨，拔出来就是白瓤瓤带血的骨刺。
    “你养母，她现在还好吗？”顾娅珊突然问。
    张小阳顿了顿，语气淡淡的，“好不好该怎么定义呢？身体不怎么好，早些年劳累过度，现在什么毛病都出来的，但是挺开心的一天天的，最开心的是我回去看她。不过我好久没回去过了，电话里她总说还好还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说完又笑着跟了一句，“不过骂我的时候中气挺足的，应该也不会很差。”
    黑暗中，两个人同时因为张小阳的话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顾娅珊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家那个镇叫秦安是吧，在永富县？”
    “嗯。”
    顾娅珊想起了妹妹，嗓音也变得低落起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永富县有个很偏远的山镇叫双云镇，那里……”
    话没说完，张小阳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激动的打断了她，“我知道双云镇，那不就是我逃出来的鬼地方吗？”
    接下来两分钟，她痛斥了那个地方和那里的人，说尽兴了才想起来问顾娅珊，“哎，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抛出去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张小阳也不知道，顾娅珊在听到她的话的时候，陡然在黑暗中睁开得双眼有多亮。
    这一刻，对黑暗的恐惧悉数被另一种情绪压了下去。
    “那不就是我逃出来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亲生爸妈姓甚名谁，人在哪里。”
    “我以前在的那个家里——那也不是我的家。”
    她是被拐卖过去做童养媳的。
    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双云镇，买她的那家人有个傻儿子，是买她给他们儿子做童养媳的。
    双云镇的傻子……
    双云镇还有第二个，买过童养媳的傻子吗？
    顾娅珊如遭雷击，太多复杂的情绪让她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小阳有些奇怪地苦笑着反问，“这种事情我骗你干什么？”
    顾娅珊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我觉得你是我妹妹”这句话。
    牙齿磕到了舌尖，疼痛让她理智回笼，那句话又咽了下去。